“这次短短时日便大败异族，宋王还觉得，那周国之力，像它表现的那般孱弱么？”
林惊霜那双狐狸眼不觉咪了咪，继续说道：“人人都说离阳四国，当周国最为弱小，可实则，当是那外强中干的楚国才对。”
宋祈这般听了，不觉更奇：“虽说那楚玉残暴，可治理臣下却有一套，于大局而言并无影响，何来林相说的外强中干？”
当真如宋祈所说如此么？
林惊霜的唇角隐晦地勾了勾，含了一抹讽刺：“楚国表面来看，一派祥和，风平浪静。可那楚玉所倚仗的，多是许氏一族，有那许杨在，楚国的朝堂，乱不到哪儿去。”
可如今，楚玉却是重用他人，自断了许氏一族这强大的羽翼。
许杨之才，宋祈也时常赞叹不已，如今再听得旧事，还是不免叹息一声惋惜许杨晚年的凄惨，不过却还是摇了摇头，并不赞同林惊霜话语。
“林相此言差矣，虽说许杨被废黜，可那上任的莫仕真，更不好对付，他之才华，想必林相也有所耳闻，此事……还待再商榷。”
宋祈转念一想到那动不动搅得离阳腥风血雨的屠神，眼中就闪过一阵恶寒和忌惮，还是退却不答。
林惊霜却是不以为意，甚至耻笑一声：“莫仕真之才，却是惊天，可宋王莫不是忘了？他那厮临阵倒戈的主儿，少么？”
林惊霜这一番话，蓦然就点醒了宋祈。
是啊，这莫仕真连烈阳奴那家伙都三番两次玩弄于鼓掌间，区区一个楚玉罢了，若是楚国墙倒众人推，保不齐第一个离楚玉而去的就是莫仕真这邪神。
“再者，相对楚玉，宋王不觉着那五皇子楚卓儒，才是我们真正潜藏的隐患么？”
林惊霜见宋祈神色有所动摇，自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再次扔出一道重击，谈到了此次被所有人忽视，却最为重要的楚卓儒身上。
“那位楚国的五皇子？”
宋祈有所不解：“林相何故对个初出茅庐的挂帅之人有这般高的评价？此前本君从未听过这号人，他可有什么过人之处？”
林惊霜自是一一道来，可每一句听在宋祈的耳朵里，都让他的背脊不禁一阵阵的发凉。
“宋王可见过，有几个庶出的皇子，能得许杨那般清傲才溢之人亲眼站队甚至鼎力相助的？又有几人，有那五皇子般的气魄，可分清当下局势，公然违抗军令出兵援助周国，既得了天下美名，又令周国承情的？”
“这……”
宋祈一时间，还真就辩驳不得。
乍一看楚卓儒其人，好似平平无奇，默默无闻得出奇，相对名满天下的莫家兄弟或者一朝登基的女帝，他就好似草芥一般的背景。可若将此人的种种一一连接，又怎敢轻视了去？
只怕会如现在的宋祈一般，越是想，越是心惊此人的小心谨慎。
林惊霜并为因为宋祈的忌惮而停下术语，光是忌惮，这还远远不够。楚卓儒这人，从即日起，他林惊霜定会给予足够高的关注。
“宋王，若您是楚玉，当楚卓儒这厢班师回朝，对于他公然违抗军令擅自行动的行为，面对众多民众簇拥保护的他，您……敢罚么？”
宋祈只是太过小心谨慎，思虑良多，却绝不是个蠢笨的。尤其是身为君王，此等情景反倒没有人比他更为了解楚玉的心境与想法，林惊霜的这番引导和话术，可谓绝妙。
果不其然，宋祈的面色当即就冷下，黑沉沉的：“若本君是楚玉，只怕除了训斥几句胡闹之言，什么也罚不得，反倒还要大肆奖赏。如此……”
宋祈想到此处，忽地就亮了眉目，眼中的欣喜几乎溢出，更透着几分幸灾乐祸，朝林惊霜看去。
见着林惊霜肯定地点头，宋祈这才继续分析下去，心却因欣喜而不住狂跳。
“如此，不论是作为被挑衅了君威的楚玉，还是那新得势的太子，势必会对楚卓儒有所不满，假以时日必是要打压针对的，而同楚卓儒私交甚笃的许杨之孙，日子长久之后，定不会放任许氏跟着那五皇子灭亡。”
宋祈顿了顿，语气难掩激动地继续说了下去：“故而，许氏一族势必鼎力相助，这二人定是要争一番的，可不论最后谁当上楚国最后的天子，他们国内也早以因为这番内斗而元气大伤，待得这个时候，我宋国与你乾国在他们最乱的当口奇袭，这本就摇摇欲坠的楚国，只怕会一招尽散！”
林惊霜见宋祈已明白，当即笑着起身，低头恭贺，盖过眼中的那一抹算计和狡黠：“宋王英明，此番，便是我乾国来相谈的契机。”
“甚好甚好！”
宋祈朗声大笑连连说好：“此事我宋国应下了，具体事宜，林相可与本君不日所派之人详商。”
是的，四国中，真正孱弱的，该是这楚国才对。那周国虽说历经战事，但几年来的战役，都是胜的，再加之那女帝不论地位还是威望，于周国都是日渐稳固，无人可比。相对那表面衷心，背地里却是君臣离心的楚国，这上下一心的周国，可难啃太多了。
楚卓儒与太子的夺位之战板上钉钉，那楚卓儒若是个没得野心的，便不会笼络最为强势的许家，他们只消在二人剑拔弩张之际推波助澜，这不就是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么？
宋祈如今，可算真真看清了真正的天下局势，故而哪还有不应下的道理？
一锤定音，宋乾真正意义上的一次联盟，算是成了。
却也意味着，这刚经历异族铁骑踩踏的离阳，又要引一番血雨腥风了。
目送着楚卓儒带着军队策马离去，直至不见身形，站在周灵身旁的凌云，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了周灵。
不过原先目光中的冰冷与忌惮，在触及周灵身形的一瞬，便烟消云散，只余深藏的柔情与满含的担忧。
“陛下，您真的要同楚国联盟么？”
此前周灵唤他上城楼，早便将与楚卓儒商议的联盟事宜，事无巨细都悉数说与凌云听。
收回远眺的目光，同样看向凌云的周灵轻轻一笑，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是要联盟，然不是和楚国，单单是和那位五皇子罢了。”
“和……楚卓儒一人？”
凌云先是目光闪过疑惑不解，但转瞬就知晓了。
周灵有多重视北郊三洲，陪伴她最久的凌云怎么可能不清楚，恐怕即便楚国到了穷途末路，周灵也绝不会让百姓们失望，昧着良心与那杀人凶手握手言和。
如果只是楚卓儒一人，倒是说得通。
“臣明白了。”
瞧出凌云眼中的释然，不过短短几息，他就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身后。
楚玉？周灵从来就瞧不上那位帝王。不论是楚玉还是莫仕真，都是她周灵不死不休之敌，绝无可能握手言和。但若那楚国换了旁的人来坐，她倒觉着还不错。
比如……楚卓儒。
周灵定定看了他半响，缓缓绽出一个俏丽的笑颜来：“最知我者，果真阿云！”
“陛下……”
那向来冷面冷心，徒留血影的镇国大将军，竟是看得痴痴了。
碧云滔天，却断不敌这英气娇人的粲然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