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周灵一双净白素手挑开马车围帘，似笑非笑地看着匆匆赶来的诸位大臣：“爱卿们不是要辞官，留在此处颐养天年么？”
大臣们陪着笑，对着周灵身后数量马车望眼欲穿：“哪里能，臣觉得自己还能再为陛下效力几年。”
“陛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等必然鞠躬尽瘁！”
目的已达到，周灵自然不戳穿他们，在他们殷切的目光中，终于抬手，放他们一家团聚。
直到钻入马车，见着自身家眷完好无损，这对周灵下套的幽怨，才少了些许。
“我等，恭送新帝迁都！”
周灵原本挂上的笑容，在见到以此前于皇城门的老者为首的洛阳百姓之时，转瞬即逝。
“嗯。”
“恭送陛下！”
然其中一道突兀娇柔，却透着坚定的声音，将周灵的目光吸引。
“陛下，臣记得，这位宋小姐，正是当日替您说话的那位。”
杨席对这位宋千金印象深刻，见她于众目睽睽之下跪拜，当即就上前道。
周灵看得出那位宋千金眼中对自己深深的仰慕和尊敬。她看着是个聪慧的，不会不明白自己此举所带来的后果。
原本行进的队伍停下，周灵将那位宋千金叫上前来。
她原本是蒙着面纱的，可至周灵跟前，已然褪下，露出姣好的容貌，足见尊重。
周灵轻轻笑了：“为何拜朕？”
那位宋千金却是回得理所当然：“您是陛下，民女理应如此。”
怔住片刻，周灵扫了眼宋员外怒得涨红的面色，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宋千金温婉行了一礼：“民女宋宛，字青青。”
周灵颔首，思索一番才问道：“太上皇身边缺个掌事官，你可愿去？”
宋宛眼眸睁大，透出满满的不可置信与欣喜，同时多了几分动容，跪拜谢礼：“民女愿意！”
周毅不愿同周灵前去北郊，周灵也就随了他。原是想培个牢靠的去照看周毅，但见得宋宛如此，反倒合适，也就开了这个口。
宋宛却知道，更多的，只怕这位陛下看出她的处境，怕有人为难于她，这才站出来撑腰。
扯下腰间玉佩，周灵交至她手中：“宋宛，朕会记得你。”
待马队又一次行进，宋宛对着周灵离去的方向深深跪俯。而宋员外，也一改此前的翁怒，喜笑颜开地朝她说话。周遭百姓见了她身旁护卫，也不敢多嘴什么。
“那位宋千金，我看着有些面熟。”
周灵脑中细细回想，忽而出声道：“总觉得见过。”
“陛下，当年入洛阳城，您曾于蛮夷手下，救过一人，并亲自护送。”
马车外，凌云面色没有面对旁人的冷峻，反倒十分温和道。
“哦~原来是她。”
凌云这么一说，周灵才恍然。
“陛下……”
马车内，彩雀一脸忧心忡忡，看着窗外渐行渐远的洛阳城门：“您这一走，洛阳岂不是成了无主之城？时间久了，怕要生出别的心思。”
“我留了人。”周灵也望着洛阳城门方向，唇角勾起一抹笑：“他们不敢。”
不敢？彩雀疑狐，连陛下都敢闹，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见彩雀眼中满是不信，周灵捧起案桌上斟好的清茶，抿了一口，悠悠启唇：“洛阳的神，并非我。”
周灵这话落，彩雀的神色，早从不信任，变为呆滞，到最后，竟忍不住幸灾乐祸，同情地朝洛阳城方向看去一眼。
直到周灵大军不见踪影，聚集在城楼门口的百姓，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欢呼雀跃。几位声名显赫的大人物对视一番，相继扶着那位曾怒斥周灵的老者，站在人群正中央。
而老者面上一派慈和，可眼中转瞬即逝的贪婪，却无人察觉。他们愚昧而虔诚地感谢着他。
“多谢先生，还我洛阳安宁。”
“是啊！年年打仗，这可怎么受得了！”
“送了这瘟神，我们才不至于跟着倒霉！”
见老者眼神看来，宋员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诸位，新帝已走，多亏老先生从中指点，也多亏诸位挺身而出，我们才能赢下，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洛阳都督跟随新帝去往新都，我们也不能放着洛阳不管。”
“依我看，老先生德高望重，该是第一人选。”
“可都督一职，得圣上朱笔批下才作数。”
“这有什么？新帝若敢不批，我就敢去她新迁的地儿闹事！”
一群人跟着附和，就是说，他们怕什么？
叫新帝滚出京都，人家屁不敢放，灰溜溜就拍屁股走人，只是封个官，怎么会不同意？
“诶？宋员外，你家女儿刚刚不是封了个官儿么？这次我们联名，让她呈上去好了。”
人这么一提，所有人就将目光转向一旁，冷着脸一言不发的宋宛。
“青青，快来见过老先生。”
宋员外一脸谄媚，朝宋宛说道。
宋宛冷冷哼出一声，却是不动。
老者不是没见宋宛方才对周灵的态度，故而并不介意，反倒亲自走上前：“宋姑娘，大家一味推着老夫，老夫也没什么法子，到时候的奏折，还望姑娘呈上。”
方才周灵将贴身玉佩交给宋宛，足见周灵对宋宛好感颇多。只要宋宛低头，此事板上钉钉。
不想宋宛看着温婉安静，一旦冷起脸来，气质倒是分毫不减。
也不知是身旁有周灵留下的侍卫相护，让她有了后盾，还是手上紧握的温热玉佩，给了她底气，宋宛于众目睽睽下，开始了反抗，说出了她一直不敢说的话。
“一城守将，乃是战功赫赫，心系天下的大英雄方有资格担当，先生除了教些迂腐知识害人不浅，还会什么？”
“你！”
然宋宛的话，并未因老者变了的脸色和威胁的目光而停下。
她继续道：“我不知道你们在欢呼些什么，亲手赶走自己的君王，君王体恤忍让，却成了你们得寸进尺的理由，还欲逼迫陛下听由你们做事，为人不忠，忘恩负义！”
宋宛一通发泄，心头虽砰砰作响一阵后怕，可胸口却仿佛吐出一口气来，一阵畅快。
“逆女！”
然不等宋员外扬起的巴掌落下，一阵强劲罡风掠过耳畔，宋员外扬起的那只手宽大的衣袖，被一枪画戟，连着身形，生生钉在墙头。
踏踏。
众人背后生出一阵冷汗，自觉让开路。
“此女乃朝廷官员，岂容尔等放肆？”
宋宛身旁侍卫合上尚未出鞘的剑，警告众人一番，继而抽出画戟，恭敬朝马上玄袍男子递去：“莫侯爷。”
三字吐出，围观百姓无不面色惨白，原本还叫嚣的声音噤若寒蝉，全都跪了下去，宋员外更是腿软得站不起来。
没给那老者一丁点开口辩解的机会，莫平渊一枪划出，老者当场血溅而亡，可无一人敢出声。
“本侯，乃洛阳新都督，可还有谁，要同本侯抢位置？”
莫平渊枪尖，还滴滴答答落着血珠，他于马上睥睨众生，语调冷厉。
无敢异者，一片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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