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昀反而有些傻了,自己给自己把脉,不是不可以,但担心不准确,不过她不忍心泼了荀筠的冷水,还是靠在迎枕上,等自己心平气和,方右手搭在左手上听脉。
荀筠坐在床榻上,一直紧紧盯着她的神色,心跟着她眼睫眨的频率一抖一抖。
好一会,帐内静无声息,就是若云和若雪也都侯在一侧,等着结果。
荀筠发现叶昀面色渐渐红了起来,甚至带着几分羞赧,直到她微微抬眼,如秋水般的翦眸盈盈望着他,他心跳骤然停止,眼眶酸痛,一把伸手将她轻轻抱在怀里。
“是真的吗?我们有了孩子?”荀筠激动地声音发抖。
他到底快三十了,自然希望有个自己的骨血,而是这个孩子还是他跟允儿的孩子,他盼望至极。
悬着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可没放得彻底又悬了起来。
她在这军营里,怎么养胎?
“允儿…”他犹豫着怎么劝她走,看望着娇滴滴依赖他的小妖精,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若雪和若云听了里头这动静,自是欣喜不已,激动地都留下喜悦的泪水,二人轻轻退去外头,留给荀筠和叶昀私人空间。
叶昀紧紧地抱着他,恨不得与他毫无间隙。
“筠哥哥,我们有孩子了….”她声音温柔地可以溺死荀筠。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称呼他,他觉得浑身都在冒热浪,不知道怎么表达内心的欢畅和喜悦。
“是…允儿,我爱你,爱我们的孩子,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好不好?”他浅浅地酌着她的眉心。
“放心吧,我懂得!”叶昀闭上眼甜甜地笑着,迎上他的吻。
荀筠哼笑一声,“真的懂?”
叶昀睁开眼很认真地点头,“我是大夫呢!”她不满地反驳。
荀筠翘起唇角,“既然懂为什么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
一句话说得叶昀满脸躁红,“我…..”她撅起嘴巴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扯着他的衣衫撒娇,“人家疏忽了嘛!”
荀筠闻言心都软了,再一次把她抱在怀里,“告诉我,孩子有多大了…..”语气里都淌着蜜。
“才一个多月呢!”她软糯糯地答着。
荀筠笑了,叹了一口气,“好小呀….”他忍不住将叶昀放在迎枕上,自己俯身靠在她肚子上听,想去感受他的孩子。
叶昀气得推他的肩膀,“别闹了!”
“好好,不闹,不闹,你快睡觉!”荀筠照样躺下,将她裹在自己臂弯里。
他心情太过激动,以至于好一会都睡不着,可怀里的人儿已经渐渐呼吸均匀,他十分满足。
脑子里想起明日元宵之夜。
一夜无眠。
大雍端平十二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在晨曦中来临。
将士们从营帐里探出个脑袋时,发现外头皑皑白雪,冰天雪地,北风呼啸。
昨夜竟然下了半夜雪。
看来今年是个好年头呀!
大家心里这么想着,一阵北风吹来,冷的忙不迭把头缩了进去。
一些校尉开始喊上士兵扫雪。
阳光普照,营帐上的一层白雪散发着晶莹的光芒。
叶昀被若雪搀扶着站在营帐的窗口望着外头银装素裹,微微发愣。
她身上只披了一件袄子,屋子里生了碳火,倒是不冷。
不一会荀筠走了进来。
叶昀转身看去,正见荀筠穿上了一身银色铁甲,她眉头一凝。
荀筠面有歉意,缓缓走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叶昀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若雪退了出去。
“对不起,我要去胜城了!”
叶昀已经知道事情始末,知道今夜必有一场大战,这是荀筠唯一的机会。
她咬着下唇,逼着自己不哭出声,以前还以为自己多坚强,能做个好妻子,现在得知自己怀了孕,心里只想着他平安就好,什么江山什么使命,统统不要了。
“允儿….”他声音暗哑低沉,生了涩。
他捧着她的手吻了一口,“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我已经吩咐若云若雪和长平,待会他们送你回云州,你怀了孩子,在军营实在是危险。”
叶昀这一次不再坚持,点着头,“好,我用完午膳就走!”
“嗯…”他怕自己铁甲上的冷气冰了她,离她两步远,只是静静望了她一会,眼底倒映出小妻子娴静温柔的样子。
“我走了!”他松开她的手。
叶昀的泪珠在这一瞬滑了下来,指尖轻轻滑过他的掌心,最终落了下来。
荀筠转身,她含泪追了出去,站在里帐门口望着他大步踏出去,那巍峨的身影挺拔冷峻,前所未有的果决坚毅。
她心口一痛,竟是万分担心。
愿来世,他们只是普通夫妻,不背负这血海深仇,不管这江山社稷,执子之手,游山玩水,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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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筠和沈旭悄悄赶往胜城的时候,鞑靼的军营里,一白衣男子正与摩竭在对饮。
摩竭豪迈无羁,朗朗大笑,白衣男子手执玉笛,面若琐玉,俊美非常,姿态更是静雅如仙。
“公子好计策,如今把荀筠逼离前线,咱们就可以所向披靡了!”摩竭对着他高高举起酒杯。
白衣男子神情默然无波,看都没看摩竭,只是淡淡吩咐道:“大雍军营里可有散播荀筠离开前线的消息?”
“没有,似乎封锁了这个消息!”摩竭鹰隼般的目光锐利非常。
白衣男子擒起一只设色淡雅的青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语气坚定道:“今夜动手,三军齐发!”
摩竭闻言黝黑的神色骤然大亮,猛地拍了一下案几,“好,就等军师这句话了!”
“那我这就下去安排!”摩竭大步走了出去,回到自己中军主帐升帐议事。
白衣男子等他出去,招来一侍卫问道:“荀筠离营了没有?”
“回公子,今日上午圣旨抵达大营,应该午后就会离开军营前往云州!属下的人已经看到对方中军帐外准备了马车,还有搬送了不少被絮放入马车里,看样子是准备离开!”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
既然荀筠不让人声张此事,可见圣旨到了大营,他不想乱了军心,他一离开,就是他出击的最好时机。
他默然望着门口,看到了外头锦旗飘展,天空青蓝如湖。
荀筠呀,荀筠,让你离开是为了你好!
他内心默默叹道。
只是冰冷的面容没有丝毫情绪,仿佛瓷白的寒玉般。
是夜,在整个大雍百姓庆贺新年的元宵节时,他们不知道正有三支黑鹰一般的狼卫如一把尖刀一样插入大雍的边城。
厮杀声漫天,火光遍野。
雪夜的灯火显得格外明亮。
尤勇和摩竭亲自杀向胜城,乌古斯也趁着大雍“不备”之时对着贺州城墙发起了最猛烈的攻击。
而白衣公子竟是亲自带兵坐镇白霞镇外。
“大雍守城的是沈旭还是贺荣?”他薄唇轻轻开启问侍卫。
“打的是沈旭的旗号!”
“贺荣呢?”
“不见贺荣!”
白衣男子目光没有丝毫拨动。
“不管沈旭也好,贺荣也罢,让他有来无回!”
侍卫坚毅地望着他,丝毫不怀疑他的话,他坚信这世上没有公子做不成的事。
那公子一袭白衫,来到了大营外,目光落在哨楼的旗帜上,见原先纹丝不动的旗帜此刻正被北风吹得飒飒作响,在黝黑的苍穹昂扬不迫,他唇角勾出一抹冷笑,目光越发深邃,“传我的将令,火箭矢准备,兵攻元城!”
“遵命!”
这一声号令被瞬间传遍大营,很快,一大批鞑靼猛士整装齐齐往白霞镇方向进发。
而白衣公子则亲自上马缓缓地在后头督战。
谁都料不到在这本该万家团圆额手称庆的元宵暗夜,战火纷飞,碧血横洒。
战报时不时从各处报至白衣公子这边。
“公子,贺州守将是吴克,吴克本该是今夜休息,哪里知道他竟然飞快地出现在城头,可见对方有准备呀!”
白衣公子眸光一眯,并没有太过震动。
“准备也好,没准备也罢,今夜必须全线拿下!”
“是!”
无论荀筠做怎样的部署,等到雍军看到他在胜城的杰作之后,就知道他拿下整个边关势在必得!
白衣公子一人一骑,鹤立山头,身旁狼烟一阵阵卷过,丝毫不影响他不染纤尘的风采。
而此时此刻,他的对手荀筠和沈旭正站在胜城的墙头。
经过荀筠的部署,如今两军正在郊外作战。
鞑靼以为雍军都在庆祝元宵呢,哪里知道自己行军一半,半路被大雍的部队给截住了,如今人还没靠近胜城,双方就在凛冽的寒风中激励地交战起来。
“郡王爷,根据来报,摩竭和尤勇都来了胜城!”
荀筠担忧地点了点头,“看来对方今夜势在拿下胜城呀,不过也好,只要他们主力在胜城,云州就无碍!”
荀筠说这话时,自然不知道白衣公子已经借北风火攻贺荣。
夜风如鬼魅,席卷着一股又一股浓烟冲向无边无际的苍穹。
荀筠和沈旭目光幽幽望着远方,时刻关注着战事。
恰在这时,荀筠突然发现远处的暗空里突然有些星星点点的光亮,仿佛是烛火一般。
“那是什么?”他指着那光点问沈旭。
沈旭视线没他那么好,摇摇头道:“没看清,怎么了?”
荀筠心底生出一股不安。
等到那东西越来越近后,荀筠整个脸色都变了!
大事不妙!
而沈旭也终于发现对方用了什么东西!
“郡王…那…那是…什么东西在天上飞?”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沈旭此刻也惶恐失色。
荀筠怔怔望着那如孔明灯一样渐渐飞近的战灯。
对,跟一个灯笼一样,正从远处的暗夜里飞来,不用想,那上面定然有敌兵,可以落到胜城的城墙上,更可以落到胜城后面的长城的城墙上。
一旦上了长城,那么胜城成了孤城,大同也危矣!
对方是何等奇才,造出了这等骇世之物。
这近一个月来,他日日夜夜部署胜城,准备了三道防线,远处山头埋伏,近处挖了壕沟,只要鞑靼铁骑靠近,便可让他们淹死在壕沟里,另外还在城墙上部署了强弩。
可谓是层层设防,再厉害的铁骑也休想上了胜城来。
本以为万无一失,哪里知道对方弄出了这个稀罕物呢!
可见真的是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