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汉宾的建议最终还是没有被采纳。
很简单,贺德伦等人不想抗旨。
别看之前王彦章、戴思远等人都是杨师厚的麾下,但同时也是朱梁的臣子。所以在杨师厚死后,两人都为选择给杨师厚报仇,而是听从贺德伦的指挥,如何挽救战场上的颓势。
而且在他们看来,加上王檀的四万大军,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都还没开始打,怎么能撤退?那不就是主动认输吗?
那样回去的后果就是被严惩,反正最坏的结果就是如此,他们自然愿意背水一战。
李嗣源和阎宝这边得知李定江几乎全歼张汉伦部并攻占博州后,并未对梁军发起进攻,反倒是按兵不动,等候李定江的大军抵达。
而就在这几天的时间里,魏州城内的银枪效节军指挥使张彦派了人去唐军大营,希望能得到唐军的谅解。
“下官魏州仓曹参军事孔谦参见李都统。”
王莽城,一个穿着一袭圆领袍衫的文人正恭敬地站在李嗣源等人面前,此人便是张彦派来的代表——参军孔谦。
跟着张彦等人一起造反的基本都是魏州本地人,孔谦自然也是,加上其善于察言观色、能说会道,自然是比较合适的人选。
如军局势,由不得张彦等人选择。
他们既然背叛了朱梁,就只能投靠李唐,不过也都抱着想要得到一定好处的想法,并不是无条件的归顺。
下面的将士感受不管,他们这些将领肯定得谋取一个好出路才是。
“孔参军,怎么张彦指挥使没来?既然要归顺我大唐,就得拿出诚意,一个小小的参军也能代表整个魏州不成?
若是想要归顺我大唐,就让他亲自来见本王。”李嗣源瞥了一眼这个魏州来人,心里不太高兴。
自己可是郡王,对方非得称呼他为都统。
都统又不值钱,李定江、李存璋都是都统,还他吗都姓李,谁知道你叫的谁?
被人瞧不起,孔谦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有所怨言。
善于察言观色的他,很快听出李嗣源口中的不满,眼珠一转,很快想到什么,谄媚道,“郡王见谅,如今魏州城内局势混乱,下面的将士并不是很听话,张指挥使若是前脚离开城里,恐怕后脚城里就会发生动乱。”
“那你来干什么?等张彦什么时候有空再谈吧。”李嗣源脸色好了一些,但
态度依然强硬。
他其实动了收服银枪效节军的想法。
这支牙兵的强大毋庸置疑,自己都在其手上吃了不少亏,若是能收服,自己手中的实力就会大幅增长。
小皇帝如今看各个藩镇都很紧,他又没法扩充太多的实力,若是不趁机把银枪效节军收归麾下,恐怕就会被禁军抢走。
只是阎宝在一侧,他不好直接说明。
“回郡王,下官是代表城内军队前来跟郡王商谈归顺事宜。”孔谦小心翼翼地说道。
“如今情形,你还想谈条件?要么归顺,要么我们不介意先收拾了你们再去对付梁军。”李嗣源听闻神色颇为不善。
在孔谦脸色有些难看的时候,李从珂站了出来,看了一眼孔谦,恭敬地对李嗣源说道,“启禀郡王殿下,末将认为不妨听听。”
收服银枪效节军是他和义父商量好的,但在收服之前肯定要好生打压一番才行。魏博军队有些桀骜不驯,若是不给下马威,这群喜欢以下犯上的牙兵不会那么老实。
但两人不能都态度强硬,肯定得有人当红脸,有人当白脸。
李嗣源的神色略微缓和,神色平淡地看着孔谦,“说吧,你们想要什么条件?”
孔谦有些犹豫,他发现开口的是李嗣源父子,旁边那人却是未曾开口。
他并不认识阎宝,但看样子阎宝应该也是唐军的高级将领,只是不知道是和等身份。
思考了一会儿,他还是按照出城前张彦对他的叮嘱说道,“回郡王,若是可以,张指挥使希望能担任魏州刺史,并继续统领银枪效节军。”
他不知道这个条件,唐军是否会答应,因为他都觉得不太靠谱。
果不其然,他刚一说完,李嗣源几人的脸色就变了。
李嗣源双眼露出精光,思索地看了一眼孔谦,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阎宝却是忍不住了,不禁冷哼道,“哼,一介困兽,还敢谈条件。张彦不过一牙将,也敢狮子大开口,担任魏州刺史一职。
郡王殿下,末将看此事不用谈了,等待圣裁吧。”
“阎大将军何必如此动怒,这不是谈条件吗?这才开始谈,没必要如此动怒。”李从珂连忙开口劝道。
这才刚开始,若是逼急了,张彦等银枪效节军不归顺,岂不是白忙活了?
孔谦听到李从珂对阎宝的称呼,当即明白了后者的身份,唐
军左羽林军大将军阎宝。
阎宝本来也是梁将,只是后来被俘并归顺了李唐,没想到如今却成了一军大将军。
跟朱梁不同,此时的朱梁禁军是参照昭宗和僖宗等时期的制度,禁军中以统军为统兵实职,大将军和上将军则是虚职。
魏博跟唐军也算是老对手了,所以知道的不少。
“阎大将军,从珂说的有道理,这才开始谈,没必要如此。”李嗣源露出笑容,算是为李从珂站台。
“既然郡王这么说,末将也就不多说了。
但是否接受银枪效节军归顺,起码得等李副使到了一起商议吧?甚至向圣上汇报。”阎宝自然不敢得罪李嗣源,但他也不会怕他。
李嗣源眉毛一挑,“圣上那边,本王自然会汇报。”
言语间,他并未提及李定江,显然这件事上是不想跟李定江商议,甚至想在李定江抵达前,把此事拍板。
阎宝不再多说,在那里继续保持沉默,而孔谦通过刚才这一茬却是发现唐军也不团结,这或许就是一个机会。
李嗣源虽说想把银枪效节军收归麾下,但并不想现在就答应,而是先晾着孔谦。所以第一次见面并不长,孔谦就被送出了唐军大营。
没有外人后,李从珂迫不及待道,“义父,看阎宝的意思,恐怕李定江会来插一脚,或许他也想银枪效节军收入禁军之中。”
“李定江想的倒是挺美,本王不会给他机会。”李嗣源神色严肃,显然对银枪效节军势在必得,“不过张彦想要掌握银枪效节军和担任魏州刺史却是不可能。
若只是刺史一职,本王可以保举他;但他想掌握银枪效节军却是不行。”
“可张彦会答应吗?”李从珂担心道。
“答不答应可由不得他,如今局势,他除了归顺我大唐,别无他法。让他担任一州刺史就不错了,还想控制银枪效节军,也不怕撑死。
放心吧,他还会派人来的,他知道如今局势对他不利。”李嗣源很有信心地说道。
正如李嗣源所说,张彦得知李唐这边态度后,心里也很担心。不等第二天,当天晚上又派孔谦去了唐军大营,而李嗣源也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李嗣源想要把银枪效节军收为己用,就不会让张彦掌握军权,这是很明显的。
在孔谦把这个消息带回去后,张彦犹豫了一会儿就准备答应
,可归顺之事的谈判却搁置了。
原因也很简单,李定江抵达了王莽城。
他是知道圣上对银枪效节军的态度,那封密旨还在他手上,上面可是说了,银枪效节军桀骜难驯、易发生兵变,最后的处置办法就是一个不留,全杀了。
圣上都要杀了全部银枪效节军,怎么可能还会同意张彦等人的归顺,这李嗣源不过是在做白日梦。
当然,对方是郡王、淑妃之父,他自然不会当面顶撞,只是以此事需向圣上汇报,不宜过早答应。
李嗣源本来不想答应,但谁知道圣上突然率领军队抵达了贝州,并且下达了最新的旨意。
先击败梁军、攻占整个魏博,然后再谈银枪效节军等的处置问题。
而且在接下作战一事上,也以李定江为首,全权指挥,与梁军作战事宜,李嗣源负责协助。
在李嗣源看来,这肯定是李定江偷偷向圣上打小报告,心中自然不爽。
李定江也不以为意,因为他也不惧李嗣源。
作为圣上一手提拔起来的枢密副使,自然知道该效忠于谁。若不是李嗣源在平定李存勖之乱中站对了位置,又是淑妃之父,怎么可能获封郡王,其执掌的邢洺节度使依然保持着较大的独立性。
他跟李嗣源有矛盾,圣上自然乐于看见,所以即便他知道李嗣源会不满,但却不会去解释或者搞好关系。
李定江和王檀基本上是前后脚到,如今李定江手中有着左右羽林军、右神威军、安东兵和神机营,兵强马壮,自然不会等着梁军出动来攻。
所以李定江决定主动出击,同样梁军也主动,显然也是打算一局定胜负。
唐军是有强大的资本,而梁军却是如同赌徒一般,打算决一死战。
最后梁军在魏州城西南方向二十里的地方相遇,决定魏博归属的大战即将爆发。
……
唐军的排兵布阵是李定江坐镇中军,率领右羽林军、神机营;李嗣源率领右神威军和一万安东兵为右翼;阎宝率领左羽林军为左翼。
因为唐军人数众多,禁军的后厢又多在后方,即便有魏州提供的粮草,但没有那么多人负责押运粮草,所以就从魏博境内临时抽调了数万民夫负责押运粮草。
这样的排兵布阵并无不妥,而且唐军有着强大的骑兵,完全可以正面凿船梁军的阵型,只要击败了梁军为
数不多的骑兵,接下来的仗就好打了。
在李定江看来,这一战必胜,但谁也不会想到后面会发生那么多意外。
战斗一开始,李定江便让右羽林军和右神威军的骑兵出击,三下两除二就把军心不稳、指挥混乱的梁军骑兵击溃,向西逃窜。右羽林军和右神威军的骑兵在这轮激战中,赢得十分轻松,几乎没有多少人员伤亡,便取得了胜利。
梁军本就没多少骑兵,魏博的三千骑兵,加上平卢的三千骑兵,再加禁军的两千骑兵,总共八千人。
就这个数字,基本上把梁军骑兵的老底都拿出来了。
不管是魏博的骑兵,还是平卢的骑兵,都算是久经沙场之师,可是在唐军的骑兵打击之下,依然死伤惨重,余部四散而逃。
没了骑兵,梁军的步兵迟早会被耗死。
一般战斗到了这里就结束了,可梁军骑兵的指挥官叫谢彦章,此人擅长指挥骑兵作战,是梁军少有的骑将。
也简单,他是葛从周的义子,从葛从周那里学了不少兵法,所以在打仗上还是很有天赋。
其实一开始他就知道以梁军的骑兵不可能是唐军骑兵的对手,因为差距太大了,基本上是碾压。
所以在战前,他便和贺德伦、王檀等人商议,得以奇招才能获胜。
骑兵交锋的溃败就是这计谋中的一环,只有这样唐军才会放下警惕之心。
若是可以发现,梁军骑兵虽然被击溃,但至少有三千骑兵还保持着较为整齐的队列,而他们在谢彦章的率领下正朝着唐军的右翼杀去。
很简单,在他们看来,突破口就在唐军的右翼。
相比于唐军中军和左翼部队,右翼的唐军明显是两支军队的组合,而且还有大量的民夫,若是能一举击溃唐军一翼,这样获胜的几率就会很大。
这也是他们目前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没办法,对于自家事,自己等人肯定清楚。
不管贺德伦,起码王檀、谢彦章和王彦章等人都知道,光靠那四万没怎么跟唐军打过仗的禁军,不可能击败唐军,所以只能兵行险招。
果不其然,李嗣源把大部分骑兵都派去协助中军击溃梁军骑兵去了,根本没有想到梁军会有骑兵杀来。
可偏偏这支梁军骑兵不是朝着他的右神威军杀来,而是径直朝着民夫所在的辎重队列杀去。
其目的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