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爱卿的奏报中说,雁门郡王不服从指挥,追击梁军途中,中了杨师厚埋伏,还受了箭伤,你们怎么看?”
郭崇韬倒也是着急,直接在下封战报里就把李嗣源参了。
李柷看了却是放心不少,这二人关系不和,才是他想看到的。两人都属于河东旧部,即便是他这两年分化瓦解河东旧部,但河东旧部的实力依然强大,若是团结,对他并不算好事。
“回陛下,臣认为雁门郡王为国战受伤,应加以慰问。”安金全连忙起身建议道。
他没想到郭崇韬居然会在战报里告李嗣源的状,更没想到李嗣源轻敌冒进,反被伏击受伤。
他知道李嗣源在朝中并不受多少人喜欢,若是他不抓住机会把这事抹过去,不排除有人会拿此事做文章。
郭崇韬毕竟才是统帅,李嗣源仗着自己郡王和淑妃亲父的身份不听号令,往大了说可就是嚣张跋扈、心怀异心。这要是被人利用,肯定会引起圣上的猜忌,不可不防。
“陛下,安大夫言之有理。雁门郡王为国受伤,理应慰问,但其身体情况,不再适合统领军队,其麾下军队可由郭尚书统一指挥。”李存璋这话看似在为李嗣源说话,其实却在夺权。
当然这夺权也是暂时的,可毕竟不是一个好消息。
“陛下…”
安金全听后有些着急,就想开口阻止,却被李柷打算,“李爱卿说的有些道理。雁门郡王既然受伤,那就安心养伤便是。高升,传朕的旨意,派人给雁门郡王送去一些补身体的补品,让其伤势可以快速好转。”
“奴婢领旨!”一旁侍候的高升躬身回道。
安金全则是一脸不忿地看了一眼李存璋,这摆明是来添乱的,若不是对方,圣上也不会下这个旨意
。
“陛下,如今魏博梁军退兵,臣认为可以收兵止战。杨师厚损失不大,若是强攻魏博,短时间恐怕不易。
如今昭义乱局已定,洺州、深州业已收复,磁州之围已解,对朝廷来说已是大胜。”韩偓开口进谏道。
“陛下,臣认为韩尚书言之有理,如今已是大胜之局,正好收兵,趁机休养生息。连年战事,对朝廷负担极大,还望陛下三思。”李珽也连忙起身说道。
这两人在朝中的立场一致,旁人也不稀奇,倒没有多惊讶,不过圣上肯定不会听一家之言。
李柷其实也在思考要不要乘胜追击,打的话,杨师厚主力并未有多大损失,打起来恐怕不易;不打的话,这大军才出征半月,总不能这么快收兵吧?
说着他看向王然,能不能打下去,还得看国库有没有钱,“王爱卿,你的看法呢?”
王然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恭敬道,“回陛下,此次朝廷出动十几万大军,对国库负担极大,若是可以早日收兵止战,自然是最好。”
这老油条。
摆明了王然不想在这件事上表态,他是赞成早日收兵,可没说建议现在收兵。
就在这时,沉默了半天的张承业开口了。
“陛下,老奴认为可以缩小战争规模。深州、洺州和潞州的战事已定,接下来只需以一支兵力进攻贝州,试探魏博梁军还有多少战力。若是能攻下贝州,则可以一鼓作气攻下魏博;若进攻受挫,老奴建议收兵,再寻良机攻打魏博。”张承业建议道。
李柷听闻有些意动,思索了一会儿便吩咐道,“枢密使言之有理,目前的战事的确不宜继续扩大。
昭义这边,让李定江带着左神威军和神机营回太原,左神策军暂时驻扎在潞州,稳定潞州
以及整个昭义的局势。
河北这边,让郭崇韬全力攻下冀州,然后就让右羽林军和幽州兵返回驻地;横海也收兵,返回驻地。”
“至于李存进连一个只有两三千兵力防守德州都打不下来,这个节度使也别当了,调回朝廷,留待他用。
从即日起,撤销横海节度使,下辖的沧州、景州和棣州并入河北道管辖。其下辖军队挑出精锐之士补充左右羽林军和右神威军,余者遣散回乡。”
“昭义这边也废除节度使建制,潞州保持三千兵马,泽州保持两千兵马,余者挑选精锐之士编入左神策军,让左神策军达到两万五千人规模。”
“陛下圣明!”一众大臣顿时高呼。
对此,众人有些意外,也觉得理所当然。
没道理成德和义武都削了,昭义和横海还留着。
昭义被削是必然,别看潞州和泽州被削只后总共才五千兵马,但有左神策军驻扎,也能弥补兵力不足的问题。即便是以后左神策军调走,那说明二州也不再是靠近前线的州,自然不需要太多的兵力。
而横海被削藩,纯属李存进倒霉。
此次对魏博的作战,魏博梁军的主力被郭崇韬吸引五万,被李定江吸引三万,防守各州的魏博梁军总共也才几万人,就这样的情况,李存进都没能夺回德州,也难怪圣上会趁机把横海削了。
其实也有人为李存进不值,此人其实能力并不差,可惜时运不济。说是留待他用,可朝中哪有位置给对方?
节度使实际上是正二品官职,可最近几年朝廷削藩,有意模糊节度使的品级。
可如今朝廷官职,别说正二品,就说从二品、正三品都没实权职位空着。三少、府牧和太子宾客位置倒是空着,可那是虚职,谁愿意
只担任一个虚职?
……
太原城南边十几里处有一座驿站叫洞涡驿。
洞涡驿是元代之前的称呼,元代之后叫同戈驿。
此地历来为军事要冲,是兵家必争之地。早在晋代,刘潇与刘琨,便在这里打了一仗。
唐代,李世民与刘黑闼在此战斗;安史之乱时期,李光弼打安禄山,曾在此驻军;昭宗时期,昭宗的叔叔李琮也在此扎营。
因为地理位置重要,旁边驻扎着左神威军一个厢,就算是这次征讨昭义,这里依然保持着一个厢的兵力,说是太原城最近的南大门并不为过。
因为地理位置重要,从河中府方向和潞州方向来太原,大多数人会从这里经过,所以这个驿站很热闹,连带周围也开设了不少邸店,给前往太原的旅客或者商旅提供食宿。
毕竟这里距离太原城已不远,不足一个时辰就能抵达太原城。
因为驿站是是供传递军事情报的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相当于后世的官方招待所什么的,但又比招待所的作用多一些。
总得来说,驿站不是给平民百姓用的,而是给官方用的。
今天傍晚,洞涡驿就迎来了一拨规模很大的队伍,是从潞州而来的李嗣昭一家,除了战死的李嗣昭、被处死的李继俦和逃跑的李继韬,其他人基本都在这里。
因为让李杨氏一家人北上的圣旨比让李定江班师回朝的圣旨早,所以后者的圣旨才从太原出发,前者一行人就到了太原城外。
因为李杨氏母子等人情况特殊,所以李定江派了一个营的骑兵‘护送’。或许是知道此次北上意味着什么,李杨氏此次并未携带多少亲兵护卫,大多都被遣散,只带了三十名忠心的亲兵和一部分仆人,还有就是那一车车的
财物。
突然来这么多人,即便李杨氏主动承担各项开支,但洞涡驿上下也忙的不行。
三百来人的规模,也让洞涡驿的压力很大,所以护卫和大部分禁军骑兵都去外面安营扎寨休息,只留下少部分跟随李杨氏住在驿站之中。
虽说当初锦衣卫说了可能会查处李杨氏的其他几个儿子,但最后并未落在实处,因为朝中有人求了情。
别看如今河东旧部被李柷分化瓦解、各自为政,但跟李嗣昭的交情犹在。如今李嗣昭早已战死,谋反之事也是李继韬一人谋划,李杨氏和及其剩下的子嗣都已决定接到太原定居,就算是有些过错,也不应惩罚。
所以追责一事就这么算了,所以李杨氏才能带着剩下五个儿子平安抵达太原城外。
“母亲,到了太原,朝廷会怎么处置我们?”眼看太原城近在咫尺,李继忠也开始担忧起来。
他毕竟才十七岁,虽说算是成年,可毕竟涉世不深,有时候又很冲动,但有时候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李杨氏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担心,而是看着账本,上面有着她此次所带财物的全部明细,而且正在上面勾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到了这一步,自然是听天由命。既然朝廷没有在潞州处置我们母子几人,到了太原,想来也不会动杀心,后面这些年就安心在太原吧。”李杨氏淡淡道。
“母亲,那岂不是我们后面都要过被软禁的生活,毫无自由?”李继忠听了却是有些不忿。
任谁也不想过被软禁的生活,出行都无自由,谁愿意?
“想要自由?等那个逆子俯首之后,或许才有。”说到‘俯首’二字,李杨氏有些停顿,但很快跳过。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谁又能做到毫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