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书房内,一盏盏烛灯点燃。
夜风从半阖的窗棂呼呼啸着,溜进了纸罩的灯笼,细长明亮的烛火躲闪着,投下一片剪影。
伏案处理奏折的男人,敛着眉锋。
朱笔蘸墨,轻轻一划,否决无关痛痒的小事。
放下最后一本折子,从沉思中抽出神。
“什么时辰了?”嗓音低沉,带着沙哑。
慕承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干涩的喉咙略有好转。
“卯时一刻。”家奴回答。
慕承渊脑海里浮现出凤倾九殊丽的玉容。
这时辰,她应在用膳。
他打算去故桂苑,屏风上的剪影高大沉稳。
“王爷!”
突来急唤,慕承渊脚步一顿,冷眸望去。
管家带着侍卫从外面闯进来,脸上浮出焦急神色,捏着袍子一角迈过门槛。
“宫里急召!”管家喘气,“内侍还在外间等着。”
急召?
慕承渊脸色沉了下来。
“清明。”
两三步子迈出书房,清明紧跟在慕承渊身后。
内侍站在前厅。
瞧见慕承渊冷漠的面容,谄媚的脸略显僵硬,额头上渗出细密冷汗,也不敢擦,躬着身卑顺。
“王爷,请。”
王府外,小厮牵着三四匹好马。
见王爷出来了,忙把缰绳交到他手里。
慕承渊扳鞍上马,扬鞭落下,快马加鞭直奔宫门。
清明等人催马跟上。
天色晦暗,夜空没有一颗星子。
街道不少铺子关了门,一两盏红灯笼挂在门口,冷冷清清,唯有急促的马蹄声划破长夜。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一种难以言说的心绪闯入胸膛,不安探出头。
“咻——”
一道破空厉啸声夺命而来,是西南方向。
慕承渊拔出佩剑,挡下一击。
箭尖在刃上划出一道火星,箭羽颤鸣。
准确无误暴露自己位置。
“刺客藏身屋顶!”
“保护王爷!”
没等清明催马赶去。
下一秒,箭雨四面八方涌来,在夜色中,尤其不辨方位。
他武功虽高,挡得住其二,挡不住其三。
是谁作局?
慕承渊神色凛如寒夜。
剑花翻转,斩断箭矢,更多的箭朝各个要害袭来。
“啊!”惨叫声刺耳,慕承渊快速扫一眼。
内侍倒在地上,胸口泊泊流出献血,浸红宫服。
慕承渊神色更冷了。
片刻分神,来不及防备,锐利的箭头不留情地刺入肩膀。
心跳蓦地一停,拿着剑的手微颤。
“退!”
他低喝一声,驾马往王府赶。
清明等人断后。
且战且退!
故桂苑,华灯明亮。
元宵把佛跳墙端上桌案,又配了些清爽小抄。
这道菜熬煮好些时辰,香味老远能闻到。
凤倾九夹一著鲍鱼入嘴,只觉软嫩柔润,味中有味,“不错,这道佛跳墙做得还挺好。”
“王妃喜欢就好。”元宵看凤倾九吃得津津有味,心里也高兴,但想到去厨房,碰上那些糟心事,又有些烦他们不知趣。
为主子挖空心思,本来就是他们应该尽的职责。
凤倾九瞥她一眼:“有话就说。”
元
宵这才竹筒倒豆子,“王妃,你不知道,厨房管事拉着我说个不停,说这道菜难做,哪儿哪儿不易,深怕奴婢听不懂似的,连番暗示好几次。这些人的胃口,都被养大了。”
新管事自觉锦鲤的事没暴露,胆子大起来了。
凤倾九挑了挑眉。
“那件事怎么样了?”
元宵下意识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快了。”
凤倾九夹了花菇放入嘴,“吃了我的东西,若没有相应报酬,就得加倍吐出来。”
她声音平淡,一丝起伏都没有,元宵脖颈微微发凉。
吃完晚膳,凤倾九有些倦了,元宵开窗,吹散屋子里饭菜香气。
打一盆热水来,侍奉王妃洗漱上榻睡觉。
收拾妥善后,凤倾九躺下,元宵吹灭几盏烛灯,打开门,险些和一头闯进来的人撞在一起。
“王妃!”
元宵一听,就知道是清明。
清明绕过她,径直往屋里闯。
凤倾九睁开双眼,坐起身,看见清明背上还背着一个。
“出大事了!”
眼看王妃让出位置,清明两步并做一步把慕承渊放在床榻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一转身,凤倾九站在他身后,摸着如玉的下巴打量慕承渊。
“中毒了?”
慕承渊的脸紫中泛黑,肩膀断箭深嵌肉中。
清明眼睛一亮。
王妃的医术果然厉害。
找王妃,找对了!
清明忙把前因后果交代,“我们在半路遇刺,王爷中箭,一到府邸,就昏了过去。”
“属下没办法,只能求王妃出手相助。”
凤
倾九伸手把脉,又看了看他肩膀箭伤。
“问题不大。”
清明心脏急促跳了跳,人都昏迷不醒了问题还不大?
不亏是王妃。
“王爷何时能醒?”清明问。
凤倾九摆弄两下慕承渊,慕承渊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床边烛台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添了一丝暖黄的温意,不再像深冬的寒冰,给人高不可攀的矜贵疏离。
“我先逼出毒素。”
他昏迷是因为中毒。
或者说,是旧毒被箭上的毒刺激得重新发作了。
凤倾九取来银针。
刚要动手,故桂苑外传来芍药刁蛮地声音。
“你什么东西,也敢拦侧妃,滚开!”
凤倾九嘴角抽搐了下,月心眉消息倒是快,“我要行针,任何人不得进入故桂苑。”
打扰她,等同把慕承渊推入险境。
清明朝外面看一眼。
苑外,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一个刁蛮,一个温柔似水,对着看门的小厮连番夹攻。
月心眉动之以情:“我听说王爷晕倒了,放心不下,这才过看瞧瞧,还请你去通报,让姐姐宽容一二,我只要确定王爷没事,绝不敢再打搅姐姐。”
芍药拿手去戳看门的头,“还不快滚开,你仗着侧妃脾气好,欺负到主子头上,我可不容你,再敢拦!我非禀报王爷,发配你这刁奴!”
看门的小厮心中叫苦,他是听从清明的吩咐。这倒好,侧妃直接拿王爷压他一头。
侧妃他得罪不起。
正在纠结,内院的门开了。
小厮的心放回肚子里。
瞧见清明的身影
,芍药气势更足了。
“侧妃,奴婢扶你。”
芍药搀扶着月心眉要进屋,小厮还跟木头杵在她们面前,芍药眼中划过一丝狠意。
“这就是故桂苑教出的奴才?”
短短一句话,她把所有的错推到凤倾九身上。
“他是听从我的安排。”
清明缓缓开口,面无表情,“夜深露重,侧妃身子虚弱,请回秋梧阁歇息,王爷有王妃照顾。”
芍药几乎不可置信:“王爷多在乎侧妃,别人不明白,你还不明白?你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帮着故桂苑的下人对侧妃不敬,等王爷好了,定要请王爷责罚!”
清明不为所动。
月心眉的脸上微变,垂下眸子,掩去眼底异样。
清明如此信任凤倾九。
慕承渊的态度还不够明确吗?
广袖下的手收紧,嫉妒几乎使得她面目全非。
“芍药。”
她轻柔开口,压下所有妒忌,“看来我是平日里太纵容你,谁准你不三不四,快道歉。”
芍药不情不愿,却还是服了软。
月心眉道:“既然不便,我就在门口守着,等王爷醒来。”
她一脸的担忧不安。
清明不去看她,同门神一样守在门口。
屋内。
凤倾九毫不客气扒光慕承渊的衣袍,健壮的胸膛露了出来。
银针准确无误落在各处穴道,黑紫的毒素顺着筋脉,在体内游荡,凤倾九把他们逼到肩膀处,黑血顺着上伤口渗出。
她正打算拔出箭。
外面又传来说话声,似乎是管家欢喜的声音。
“太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