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白踏进费度屋子时,见桌子上摊了一堆的药材。
费度正在忙碌,陈元白便好奇地问道:“这是谁病了?”
费度头也不回:“没谁,煮给寻北补补。”
陈元白随手拈起一片药材,开着玩笑:“正好,本王体虚身弱,也想跟着补补……”
费度一把抽走他手里的药材,说道:“药可不是瞎吃的,这种药只有女人能吃……”
陈元白一愣,狐疑的望了一眼费度,却没有再说什么。
费度正在忙着煎药,也没有留意到自己说了什么。
没多久,沈南玉自外面回来,一张脸苍白至极,费度忙将熬好的药端给她。
沈南玉端起药,被苦味呛得皱了皱鼻子。
那小巧的鼻子一缩一缩的,这纤细柔弱的动作让陈元白止住了动作。
他不动声色地望了望费度,又探究地望着沈南玉,心里不知在琢磨什么。
沈南玉一口闷了药,着急的从桌子上捏起一颗蜜饯吃,缓了一会儿,苍白的面色才渐渐舒缓过来,一直摁着肚子的手也放下了。
她望向陈元白,正想问点什么,却发现他目光不经意间居然有些闪躲。
便诧异的问道:“怎么了?”
如今她与陈元白已经熟稔起来,陈元白本不是什么擅长拿乔做派的主子,所以几人之间倒没有那么多的拘束了。
见沈南玉问自己,陈元白掩唇咳了一下,突然声音低柔地说道:“别动。”
说着,伸出手去,一手轻柔的擦过沈南玉的唇畔。
沈南玉愕然愣住,陈元白收手,举起手指笑嘻嘻的给她看,她才知道是自己的嘴角沾上了一丝蜜饯。
她释然一笑,刚才的怪异感一扫而空。
陈元白手指蜷缩,顿了一顿,才一副坦然的样子问道:“那个路已经通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沈南玉嚼着蜜饯,眉间舒缓,显然早就成竹在胸,说道:“接下来,就得靠杞王出山推荐了……”
陈元白急忙追问:“如何推荐?”
沈南玉附耳低语几句,陈元白不由得眉开眼笑:“太好了,我立即去办。”
他起身出去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特意叮嘱道:“春寒料峭,乍暖还寒,你千万要注意身体,东奔西跑的事放着我来……”
沈南玉手里的茶杯顿在嘴边,忙作惶恐状:“这怎么敢劳烦杞王,本就是属下该做的事。”
陈元白说道:“你我就不要生份了,我如今在杞州的一切,皆是你爷孙二人,费心帮我筹谋得来,我希望你在我身边能好好的……”
沈南玉听着他这话,不由得撩眉诧异地望着他。
陈元白眸中神色羞怯了一下,转头匆匆地出去了。
沈南玉总觉得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放下杯子,跟费度说道:“想不到杞王能做到如此礼贤下士,来日必定大有作为……”
费度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
陈元白的奏章到了长安时,孙吉祥看了这份奏章,不禁脸上露出笑来,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杞王到了杞州,倒像是懂得分寸了。”
这奏章写得朴实无华,十分符合陈元白的年龄和阅历,但对孙吉祥,却一改往日的生疏冷淡,显出了十二分的渴望抱大腿的巴结之态。
孙吉祥对这份奏章所说的话十分的中意,这正是他想要的。
平王最近吠得厉害,二人之间不知不觉间竟是势同水火,有了孙吉祥从中从梗,昭帝的态度难免变动。
那边平王隔得山重水远,昭帝又迟迟不让他归京述职,让平王鞭长莫及。
他往日埋在礼部吏部的那些人,被孙吉祥明里暗里的收拾敲打,一时之间,竟成了骑墙之势。
但他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孙吉祥也损失了几员大将。
陈元白的这封奏章,简直是孙吉祥想打嗜睡,就正好有人送来枕头。
你平王不是想要过河拆桥吗?这有什么难的,我再搭条桥就是了。
司礼监内此时无人,只有孙吉祥新近得宠的干儿子风齐伺候着。
风齐长得朴实无华,这叫他干点什么坏事的时候,别人对着他这张脸,都生不出怀疑来。
孙吉祥就喜欢这样的长相,富喜葛喜皆是这样,圆圆白白,一看就觉得不是什么坏人,偏偏是这样的人,有那种卖了人还让人家帮着数银子的本事。
孙吉祥将奏章递给风齐,说道:“你且看看,有什么要说的。”
风齐匆匆翻阅了一遍,知道孙吉祥的心思,便说道:“要说这杞王,倒是个性子温驯的,可惜的是,他娘是个不受宠的,出身又不好,要不然也不能在前次被打发了一起出宫去,干爹的意思是,想用他?”
孙吉祥道:“当年是咱家安排她去的贵妃处打扫,这才偶然得了一次宠,杞王这奏章里拎得清,咱家还真算是这郭嫔的娘家人……”
风齐笑嘻嘻地说道:“干爹说的是,反正皇子来来回回还有这么几个,这杞王年纪尚小,又远在杞州,他要想回京,倒是更好拿捏些……”
孙吉祥点了点头:“说的是,难为杞王离了京,还顾念着皇上,咱家总不能不顾这份舐犊之情,得,咱家就专门为杞王向皇上请个恩情吧。”
孙吉祥存了想要拉拢杞王的心思,事就办得格外利落。
昭帝不但恩准了来年运往边陲的一部分粮食辎重将改由杞州承担,甚至还少少的嘉奖了几句。
渭州王蠡府内,陈元琮一边擦着鞭子溅在手上的血迹,一边听着王蠡说起粮道一事。
王蠡望着地上挣扎挪动的血泊之人,连他这种只会胡作非为之人也觉得有些齿冷,止不住地劝道:“舅舅劝你,还是悠着点,这要传出去,总归不好……”
陈元综冷笑了一下:“舅舅,您去年将国库银子挪走了两百万的时候,我可没有劝您悠着点,前年您大兴土木,扩建园子时,死了十来个工匠,我也没有劝您悠着点……”
他将手里的鞭子拍在王蠡的怀里,自顾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盅,态度很是明显,觉得王蠡是多管闲事。
王蠡擦了擦汗,只得眼不见为净,陈元琮不走,他还得替他张罗漂亮的奴隶任他折腾。
他将鞭子放下,说道:“粮道要改道杞州,这事你怎么看?”
陈元琮冷嗤一声:“陈元白是个孬种,往日里只会抱太子的大腿,可惜的是,太子也是朝不保夕,他能想到要粮道,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
王蠡觉得奇怪:“为何?”
陈元琮说道:“有粮才有道,舅舅,我不说你也知道吧,国库里如今哪还有什么军需辎重需要走粮道?边陲各州早就是各行其是了,就说咱们渭州,铁骑军吃的军粮,哪一粒是从国库里运来的?”
运往铁骑的粮食,早在到达渭州之前,就叫王蠡卖光了。
铁骑吃的粮,都是从镇西王原来经营的自留地和搜刮城中富户得来的,这也让铁骑的名声一落千丈。
王蠡才不管李启如何跳着脚骂娘,只管捞自己的,反正背后有贵妃姐姐撑腰。
听陈元琮这么说,王蠡松了口气,自嘲地笑道:“舅舅真是过虑了,这陈元白怕是被发落到了杞州,没吃没穿的,还想着要长安救济他吧,可惜喽,到了杞州要的就是让他自生自灭……”
陈元琮不置可否。
陈元白这个弟弟,在他眼里实在是太没有存在感了,甚至连陈元白如今长什么样,他都有些记不清了。
以往只记得这个弟弟,总是藏在角落里,低垂着个头,不是在被其他皇子欺负,就是被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太监宫女们呵斥,这样的人,他实在看不上眼。
他倒想起一件事:“那个晏裴野现在有消息没有?”
王蠡说道:“派出的人正在找,放心,那小子是个浪荡惯了的,他吃了苦头,就会服软,到时……”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元琮低头喝着茶:“到时晏守城要还不肯低头,那就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