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喊道:“刘狗子,你个蠢东西,你说了这些,人家官爷还能饶了你吗?”
刘狗子抽抽嗒嗒地哭着说道:“赵哥,咱们不过是些平头百姓,虽得了那些银两,终也寝食难安,我宁愿像其他人一样,找个活儿干,有口饭吃就行了,等熬过这段时间,再回老家安稳过日子啊……”
惠民署的确有人染上了瘟疫,但是并没有如那人要求的那般迅速扩大。
流民涌入朔州不过数日时间,镇西王一得到通报,立即吩咐了惠民署着力安置。
虽然后面的人来得越来越多,但因为疫病被马上发现,还没等他们将群情煽动起来呢,那晏二公子又雷厉风行,将躁动一力压了下去。
这段时日里,得病的都被单独隔离了起来,那些得病的据说都得到了可靠医治,再者就连惠民署的人都得了些驱寒祛火之类的药,比起之前在其他各州被驱赶来说,待遇已好了不少,大家也都很心安。
晏裴野与沈南玉对视一眼,问道:“疫情若是如你们所愿扩大到不可收拾地步,你们待要如何?”
那人畏缩了一下,不敢吱声,阿赤那上前将他拎出来,扔在前面,哗啦一声,手中银刃寒光一闪,作势要砍下去。
那人尖叫一声,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说不清楚,赵哥,你倒是说啊……”
那叫赵二的气恼的一捏掌头,说道:“我等确实是被生活所迫,性命攸关才接下了这档子没良心的活计,不过也是想混口饭吃……叫我们来的那人说,要我们将朔州弄得越乱越好,只要逼得镇西铁骑出面绞杀流民,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晏裴野等人闻言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晏裴野一脚踹过去:“混账东西,边陲重地,外有蛮狄虎视眈眈,内有灾荒应对不暇,岂容你们这等狗辈还在此妖言惑众,引起内乱?”
赵二被踹得委顿在地,被缚的其余众人也都不敢抬头,他们本意只是跟着赵二喊喊口号发点小财就行了,没顾忌也没见识去理清这里面的人性大义。
他们这些人,在成功将惠民署的人感染上疫病之后,就从赵二手中分了些散碎银子,若不是被抓了,他们也早散了。
而这个叫赵二的,他得的任务则是从中散播镇西王要将流民赶尽杀绝的谣言,只等着再找个适当时机振臂一呼,那些走投无路的灾民们必定会一呼百应,朔州想不乱都难。
只是还没等他有所行动,这镇西王府的二公子倒带头先让朔州“乱”了起来。
这些时日里,他所见所闻皆是朔州大族的公子哥们出入茶楼酒肆花天酒地,朔州到处尘土飞扬,胡乱兴建,见此情景,这赵二还暗叹,不用他妖言惑众,只怕那些被饥荒逼迫到此等地步的民众早就看不惯了。
不是有句话叫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吗?
那些公子哥儿这般子得瑟张狂,岂不是逼得这些没吃没喝的灾民眼红作乱?
可是事情发展却出乎意料。
他们一开始就没有意识到,那惠民署内的粥虽然稀薄,但足够那些行动不便的老弱妇孺活下去了。
至于年轻壮实的,因为数日之内兴起的奢靡扩建之风,导致所需雇工数量急剧增加,所以他们都陆陆续续的被各处来的人招募走了。
灾民要求不高,只要暂时有口吃食,有活干,自然能熬下去,如此一来,惠民署里的压力倒没那么重了,好些流民都自觉涌到了人市去寻个去处。
等他们醒悟过来时,流民中那股子饥寒交迫一点就着的戾气早散得干干净净了。
而他们这些人,则在数日之内被一网打尽。
晏裴野瞪着这群人,说道:“你们这些人,竟对自己血脉同胞施放疫病,其罪难免,其心可诛,等给知州审过后,秋后一并斩了!”
一行人顿时委顿在地。
那赵二喊道:“二公子,虽然我们这些人犯了错,但若不是渭州兵败,不会害得我们无家可归……”
其余众人也哭喊:“求官爷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被人骗了,而且这些日子我们除了扔了件带疫的病衣,也再没做多大恶事啊,求您让我们将功补过吧!”
刘二狗子更是涕泪交错:“官爷,我家除了我,还剩下八岁的小妹妹,寄养在亲戚家,我若出了事,我那妹妹也绝活不成了……”
真是没出事之前有多无知,出了事之后就有多无辜。
晏裴野沉吟片刻后,问道:“你们可说得出叫你们干这些事的那人长相特征?”
刘狗子忙道:“我知道,我见过那人,那人是个太监……”
晏裴野一愣:“太监?”
刘狗子说道:“没错,我表亲家就是活不下去了,自己阉了要进宫去做太监,就是那个样子的,面白无须,说话尖声细气的……”
阿赤那悄声道:“二公子,若是太监,看来这件事更没这么简单了。”
晏裴野点点头:“没错……既如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这些人若能将那个暗中指示你们的人找出来,也算将功折过了……”
他阴鸷的眼神扫了一眼这些人:“不过丑话也说在前头,你们若找不出这人来,就算你们跑出朔州地界,也逃不出我镇西军的围捕,下场可是清楚的?”
“是是是,官爷,我们一定把那人找出来。”
出得监牢出来,几人都紧抿着唇,神情严肃。
沈南玉说道:“眼下药材已到,一定能化解这场灾难。”
刚才在监牢里,谁都没提及这疫病的真实情形。
实际上因为没药,被隔离的病人十之七亡,若不是将消息隔绝妥当,的确会如这些人所愿,引起流民骚乱。
晏裴野恨恨地说道:“想不到我们累得半死,竟是阉人作恶,等找出这个幕后之人,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沈南玉轻声说道:“想不到阉人的能耐这么大。”
朔州因为有镇西铁骑的存在,实际上已由一个荒凉边陲之地变得十分的敏感。
朝中阉党趁着这雪灾和战乱,想要挑起一场纷争,箭指何人,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在朔州如火如荼的进行赈灾自救之时,远在长安的朝堂之上也是暗潮涌动。
一些陆陆续续来自边陲各州的加急奏疏将歌舞升平的长安炸开了锅。
这些州府纷纷上言,有百姓在年关将近之际流动异常,恐将谋反,一时间,各州府间有求援的,有申奏要出兵镇压的,有举报官员遇灾不作为的,几日之内,就堆满了秉笔太监孙吉祥的案头。
孙吉祥略翻了翻,一脸不耐地对跪在下面的干儿子富喜道:“怎么没有朔州的?”
因为跪了很久,富喜圆胖的脸上起了虚汗,“干爹,许是小夏子还没得手,左不过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孙吉祥骂道:“若是上回你得了手,还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富喜擦了擦汗:“是儿子处事不力,谁知道那些皇陵制物就被人调了包,本想在渭州再找一些换上,可是那李贺不知是得了什么风信,儿子翻了个底朝天,硬是什么都没找出来……”
他抬头悄悄觑了干爹一眼,说道:“其实儿子有个蠢想法,既然有了镇西王的亲笔印鉴,咱们仿一批出来不就行了?”
孙吉祥斥道:“你果然是蠢,皇陵制品每朝每代都有特殊标记,真假古董局的那帮老头子一看便知,你又不知道是谁调了包,你这边刚做假出来,说不定那头就有人把真的拿出来,若查实咱们造假在先,就落了口实,落了下风,晏守城有从龙之功,只要他据理力争,圣上就会怀疑有人故意陷害他,只要存了这个想法,咱们再使力也是枉然……”
富喜讷讷道:“还是干爹想得远……”
他抹了抹汗,有些气闷的说道:“不知是哪个王八蛋给换了,儿子这一路上真的是不假人手,这油皮纸上的几个褶皱都一清二楚,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给换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