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二人在议政殿讨论如何组建行在三大营,御书房里也不平静,来度和钱点站在堪舆图前激烈争论。
二人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服谁,任谁的策略不能自圆,便会遭到对方毫不留情的猛烈攻讦。
相对于一把年纪了,性格依然跳脱的二人,两位阁老则沉稳了许多。
曹申吉和方光琛默默分析一番堪舆图的路线,一人踱步沉思,一人坐到椅子上,捋须暗忖。
老实讲,小皇帝的想法太大胆,令两位阁老有些震惊;从线路图的墨迹来看,已经有些时日,绝不是受吴国贵怂恿而一时头脑发热的结果,而是早就预谋好了的。
小皇帝就是这样,没有预谋好的事不会抖出来,一旦抖出来了,就必须要依了他。
小皇帝故意引诱我等到堪舆图前,其实就是逼咱们表态支持他。
谁都知道,南京是个好地方,龙盘虎踞,六朝古都,花花世界,前朝太祖龙兴之地,远比这贫瘠的云贵好,可就是因为地方太好,才不那么容易去。
怎么去,去了云南怎么办,这都是大问题。
去南京无非两条路线,一路是走水路,由武昌顺江而下,下九江,安庆,芜湖……湖南一失,水路已绝;一路是走陆路,江西已失,岳乐部屯于湖南东部,想撕开一条血路,几乎不可能。
何况尚之信,耿精忠这两狗贼,会不会背后捅刀,这都是要考虑的。
小皇帝居然还画了一条从广西过长江的进军路线,简直荒谬之极。
“依老夫看,水路既已断绝,不如由四川出陕西,仿效当年李自成进攻河南,山西,继而进逼顺天府,或许还能造出一番声势!”
“来大人,此略更谬,图海等人早已布重兵于川陕通道,插翅难过,四川能保多久都难说,居然还想进取陕西!”
“依老夫的意思,还不如固守云贵,大周实力远比当年永历政权强,守个数十年没有问题,嘿嘿。”
“吕大人,大元帅不是说了,自古王业不可偏安,你难道没听懂么!”
来度和吕黍子争论不休,没个输赢,争累了,坐下喝口水,歇息一会,又起来争论。
大概争论到第四个回合的时候,小皇帝和大都督走了进来。
“怎么样,诸位商议出什么好路子没有。”吴世璠抖了抖袖口,兴致勃勃的问。
众人迟疑,皆不敢先说。
见小皇帝目光望向自己,方光琛忙道:“大元帅,此议重大,容臣回去细细思谋,才能出具体方略。”
“行吧!”
“我等也需回去好生思谋。”三人连忙附和。
“行,诸位就请先回去吧,三日内分别写一份奏疏交给朕!”吴世璠倒也爽快,不想逼他们太紧,这事确实非同小可,总得给人家思考时间不是。
“谢大元帅!”
众人如释重负,赶紧退了出去。
吴世璠又和吴国贵探讨其他事宜,不知不觉间天色就要黑了。吴国贵突然站起来,面色羞赧,扭扭捏捏的道:“大元帅,臣刚回来,今晚要为先帝守灵,就不陪大元帅了………”
“去吧,难得叔叔有这份心意!”
吴世璠打了个哈欠,笑道:“你以为朕想和你睡啊,昨晚真是被你害惨了,一夜都没睡,现在困死我了......”
“谢大元帅成全!”吴国贵如获特赦,立刻快步离开了御书房。
……………
……………
按吴世璠的想法,他并没有指望首批军机要员都按自己的意思来,只要有一位或者两位和自己志同道合就足够了,反正臣子多的是,不行就换。
说到底,真正对自己方略形成阻碍的是那些宗室功勋,他们都在云南置办了丰厚家资,他们会不会随自己冒这个险,自己一点底都没有。
若没有他们支持,此方略几乎不可能实施。
难!
他妈的,这个皇帝当得真难!
接下来几日,吴世璠只做了这么几件有意义的事。
就是把大元帅府和军机处的牌子挂上去,亲手写了几份关于湖南撤军的敕谕,用新鲜出炉的“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印章盖了,让人分发到湖南前线各军头处。
方光琛等人的奏疏还没呈上来,撤军的敕谕也还没出贵州,湖南前线就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长沙失陷了!
康熙十八年正月二十九日,也就是岳州失陷后的第十二天,吴世璠穿越的第十天,湖南重镇长沙失陷了!
自岳州失陷后,兴奋无比的麻子康曾作诗一首。
“五载踌蹰常恭默,会当灭此乃朝食!
旗卷闽疆甲士降,阵开百粤坚城克。
已见怀光伏冥诛,更看元济成俘馘,鼙鼓旌旄定岳阳!”
随即下令展开总攻击,清军于正月二十七日蜂拥渡江,千帆竞发,漫江而来。吴应期自岳州撤出后,奔长沙,不敢多停留,于正月二十九日烧毁船只,和胡国柱弃城逃跑,一路率残部逃至辰州。
清军势如破竹,攻城拔寨如探囊取物;二月中旬,先锋希福进攻衡州,衡州军按照吴国贵先前的指令撤退至永州,被清军穆占部追击,再由新宁退至武冈,和辰州的吴应期,胡国柱部互为犄角。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太混乱,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吴世璠有节奏安然撤退的敕谕并没能起到任何效果。
吴军士气低到谷底,认为“清军一到,不过一走!”,每晚都有几十成百的士兵逃跑,杀都杀不住。
加上一路被清军追杀失散的,湖南十几万大军竟存不足五万!
贵阳城人心浮动,商贾关门歇业,纷纷涌出贵阳城,往云南方向逃奔。
行宫内也是人心惶惶,各种不利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入军机处,大臣们匆急的身影进进出出,里面不时传出小皇帝歇斯底里的咆哮声。
春天来了,而吴世璠的人生却跌入了最寒冷的冬天。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