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眼火铳分量着实不轻,吴世璠尚未成年,加上右腿还隐隐作痛,所以提着走路颇为吃力。
小东子欲上前接过三眼火铳,被他倔强的一把推开。
穿过数座营帐,望见操练场有点远,便转入山脚一片树林;一名军士匆匆送来火药和引线。
“皇上,要不要先只发一眼试试?”罗维民提议。
“不用,朕要三眼齐发!”吴世璠大气的一挥手。
每只铳管由铳口倒入黑火药二钱,再各装铅子三颗;然后各铳口塞入一块小牛皮毡,用木条捅入膛底固定弹药;最后把三根引线插入三个小孔中。
整个装弹过程效率极低,估计训练有素的铳手,一分钟也未必能做到一次三眼齐发。
在没有金属子弹出现之前,所有旧式火枪都是前膛装弹,什么火门枪(火铳),火绳枪(鸟铳),隧发枪等等。
“皇上,装弹完毕!”
吴世璠左腿跨出半步,侧身;一手托铳管尾部,一手托尾柄,举铳齐眉,模仿后世步枪射击的标准动作,对准前方三十步左右的一棵大树。(明清两朝一步为五尺,大约一米六左右)。
这三眼火铳没有罩门,照星,铳托,无法做到三点一线瞄准,只能凭方位感目测。
那名军士擦燃一根火寸条,小心翼翼点燃三根引线。
只听“嗤,嗤,嗤……”一通响,吴世璠屏息凝气,严阵以待。
他久闻三眼火铳大名,但第一次玩,心里多少有些紧张,担心会不会炸膛,火药会不会从小孔激射而出之类的。
毕竟这玩意做工太粗糙,根本无法和后世在部队里玩过的枪械相提并论,任何状况都有可能发生。
但为了挽回冲营坠马的颜面,还是决心试一试,以展示一下自己的英武和射击准度。
突然,只听“轰!”的一声大响,烟硝弥散,一束火光从铳管喷出。
一股强烈的后冲力让吴世璠双臂猛的一震,他稳住身子,凝神准备接受第二发。
“嗤,嗤,嗤……”
熬了大约五秒钟,不见第二发射出。吴世璠凝神一看,一根引线中途熄灭了;另一个根恰好没入小孔内,不敢怠慢,凝神应对。
可又熬了大约十秒钟,仍不见第三发射出。
该死,火药受潮,哑火了。
“去看看,朕那一发射中没有?”吴世璠甩了甩手臂,丧气的说。
小东子飞快跑过去,又飞快跑回来,摇了摇头。
吴世璠举目望了望,指着旁边一尺外的另外一棵树,“好像是中了那一棵!”
小东子又飞快跑过去,飞快跑过来,手举一块树皮,欣喜大叫:“恭喜皇上,打中了,打中了!”
瞄的这棵,打中另外一棵,这也算打中了?
吴世璠无语。
瞄的是一人高的方位,打中的却是半人高。
三十步的距离,误差足有一米左右!
虽说自己臂力不够,但依据前世经验判断,当时那一发的后冲力,怎么也不至于误差这么大。
又一次装逼失败,吴世璠有些哭笑不得。
把三眼火铳扔了,接过干硬的老槐树皮看了看,还未完全穿透,皱着眉头问:“罗将军,就这等杀伤力,怕是连鸟儿都打不死吧。”
罗维民道:“皇上,这三眼火铳三十步能打鸟,羽肉皆糜;五十步确实打不透,一百步鸟打不着。也就是说五十步内,对于不披甲的敌军,还是有一定杀伤力的!”
说完,又补充道:“此铳适合近距离多具发射,继时发射,且配合一定阵法,方能发挥效力。
若想远距离射杀,鸟铳的威力和精度远在三眼火铳之上!但鸟铳是单发,制造不易,耗费颇高,且不利于近战……”
见吴世璠凝神静听,若有所思,继续卖弄似的说道:“我关宁铁骑当年也须车兵,步兵协同作战;若单以骑兵作战,则须讲究阵法和其他武器配合。
遇到敌军骑兵扑来,先远距离发射弓箭,再用三眼火铳火力近距离阻击,最后才是马刀贴身搏杀,如此便能百战百胜,所向披靡…….”
吴世璠摆了摆手,冷冷道:“莫跟朕扯这些战术问题,朕只问你一句,朕方才三发为何只能响了一发?”
“再好的阵法和战术,碰到哑火这种破事,多少将士的脑袋都不够敌人砍的!”
见小皇帝有些生气,罗维民抓了抓腮窝子,强行解释:“皇上有所不知,这火器使用也是大有名堂的,须分地域和季节。北方气候干燥,利于火药保存,反之,南方潮湿多雨;秋冬气候干燥,而春夏湿润,不利于火药保存。
我国地处西南,眼见就要开春了,瘴气渐起,以致火药引线受潮,故而出现哑火的情况。”
真把朕当无知孩童耍呢。
吴世璠微微一笑,问道:“请问罗将军,这清军想要打过来,是不是也要考虑火药使用的地域和季节情况呢?”
“这个……”
明显就是疏于武备,还强行狡辩,吴世璠心知肚明,但第一次来军营,他也不想太早撕破脸皮。
本来还想观看一下关宁铁骑演练阵法,考察一下军营伙食,和官兵们沟通一下感情,想想还是算了。
正所谓管中窥豹,一叶而知天下秋,就这火药的储存情况,估计其他情况也不容乐观。
有些东西就不要一次性撕开了看,否则会很残忍的。
“小东子,速去唤銮舆,朕要回宫了!”正吩咐着,突然只听远处一阵“轰,轰,轰!”的枪响,紧接着就是一阵马嘶声。
“皇上小心!”两名侍卫脸色一变,连忙护住吴世璠。
“轰,轰,轰!”……
一阵持续密集的枪响,马声悲鸣,过了半晌,声音才消停下来。
一行人奔出树林,寻声望向远处山坡,只见数名骑兵正合力拖着一匹死马朝营地而来,后面跟着一群手持鸟铳,高声欢呼的军士;就像一群猎到大猎物,满载而归的猎人。
瞧那死马的体型毛色,正是撅翻自己的那匹烈马。
马匹是骑兵最忠诚的朋友,战友,伙伴;他们竟然如此残忍的射杀一匹战马。
吴军本来就缺战马,就拱卫行宫的两千关宁铁骑来说,是两人共用一匹战马。
西南虽也产马,但脚力和耐力无法适应战场需要;所用战马皆是用高价从蒙古高原秘密购买,经吐蕃偷偷转运而来,
今日他们能射杀自己的战马,明日也可能会射杀自己的战友!
待死马拖近,罗维民面现喜色,上前踢了几脚,指着讨好道:“此马拱翻皇上,罪该万死,末将特意让人杀了它,以泄皇上心头之愤……”
见吴世璠脸色越来越黑,不敢再说下去了。
“皇上,末将……”
吴世璠突然展颜一笑,赞道:“嗯,罗将军,你干得不错。这样吧,晚上让军士们喝一顿鲜美的马肉汤吧。”
“谢皇上!”军士们一片欢呼。
“喂,这位军士,你这杆鸟铳不错,借朕拿回去宫里玩几天!”
“行!你是皇上,就是要咱的脑袋,咱也得给!”
“就是,哈哈!”
…………
真是趁兴而来,败兴而归。
乘坐銮舆回宫的路上,吴世璠心情很不好。
今日上午的那种意气风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愤怒和无奈。
第一次踏入军营的体验实在糟糕透顶,先是装逼不成,坠了颜面,继而又察觉这群兵油子正在慢慢腐烂,天子脚边的禁卫军尚且如此,那前方的军队又该是怎样一副模样呢。
大周号称拥兵二十几万,真正能战的又有多少呢。
不敢细想。
细思则恐啊。
这群丘八表面看起来豪爽粗旷,实则个个是人精,刁滑异常,不会比那些文官更容易对付。
重整军心,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