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楚沉默不语。
马守道愈发胆寒。
他的心中隐隐扬起一个猜测,他却不敢相信。
他的内心慌乱无比,愈想愈觉心惊。
终而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像是逼迫,像是讨饶,像是求证:“什么,什么意思?你说,你说啊!”
“嚷嚷什么!”
一直将他按住的阿颜见他对着元楚大吼,甚为不悦,“啪”一声重重打在马守道的头上,这一下便打醒了马守道。
“你凭什么以为定坤得逞之后,会用你一个天启人士?”阿颜不闻元楚发话,便替她开了口。
此话若是元楚来点明,大约只是冰冷,而阿颜却毫不留情面,语气中满是轻蔑与嘲讽。
马守道心中猜测终于炸开,炸得他脑子嗡嗡作响。
“我是,我是功臣啊!我,我……”他喃喃。
“真是愚蠢。”阿颜冷哼一声,不愿再搭理他。
元楚上前一步,靠近了脸贴在桌案上的马守道。
她声音平稳,依旧是那副不见悲喜的模样:“狡兔死,走狗烹。城主大人当真不曾听过这样的话?”
马守道身子僵住。
“我天启虽不是狡兔,而你马守道……”她停顿了一下。
若此刻瞧去,便不难发现,“少年”此刻的模样,恰是在位者天成的气势。
“而你马守道,对定坤来说,却连走狗都不如。”她道。
马守道终于绷不住了,像溺水之人失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死之际又忽然发现推自己入水者,是自己所依附之人一般。
恐慌、绝望、愤恨,侵袭着他残留的神智。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那时定坤的线人巧舌如簧,哄得他觉得此事对他百利而无一害,况且他也知这世上都是富贵险中求。
譬如他买官,趋炎附势,不就混来了一个岭关的城主位子?譬如他走私,滥用职权,不就从盐运一事上赚了个盆满钵满?何况他想,定坤那么大一个国家,何苦来欺骗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天启地方官?所以他冲动着,一直都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为了定坤许给自己的“肥肉”铤而走险。
而另一点让他心安的,便是定坤从未让他做什么真的危险的事,给定坤人放行,送个东西去暮河城有什么难的?
“你在等着定坤事成,等着定坤打下天启是么?”元楚的话语像极了质问,然她语气平淡,听去便更似肯定。
“我告诉你,马守道。”
“别说你与定坤勾结一事已经败露,就算没有败露……”
“你也只不过是他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枚棋子。”
“等定坤打下天启,你凭什么觉得他们会敢用你这样一个背叛了自己家国的天启人?凭什么觉得你一枚废棋在局定后还能得到重用?凭什么觉得他们会信守对你的诺言分你一杯羹?”
“你要知道,若天启国灭,还有谁会管天启百姓?又有谁敢将你一个为天启国灭加了一把柴的小人放在身边?”
她每言语一句,语气便重上一分,字字打在马守道心里,到了最后更是不容置疑。
便是阿颜,也察觉出了元楚不经意间施加的压力,在元楚开口时,颇有深意地看了元楚一眼。
只一眼,旋即便收回。
而马守道,早就在刀尖上行走的人,爱慕虚荣却实在不想丢了性命,更何况他现下也确实醒悟过来,知晓他这番举动不但不会为自己带来利益,还给自己的项上人头送了把利刃。
“大,大人……救救我,救救我啊……”他再挣扎起来,这回不是为了挣脱开阿颜,而是为了向元楚磕头求救。
马守道圆滑,否则也不会混来岭关城主的位子,听闻元楚这一番话,料这二人未对自己起杀机,便立刻变换了阵营讨饶。
阿颜嗤笑了一声,但也没张嘴便嘲讽,而是望向了元楚。
元楚似乎对马守道的转变并不意外。
她轻轻低头,同马守道对视上,声音较方才柔和了许多:“那么,我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要,还是不要?”
……
日暮。
车马行于城门道上,扬起了阵阵尘土。
骏马未嘶,稳稳地向前而去。
有玉手拨开马车窗上的藏蓝布帘。
元楚探头,向身后渐渐变小的岭关城门望去。
她来时已是黄昏,离去时依旧。
再等等……
她垂眸,于心内对岭关百姓诉着歉意。
再等等,我还没法将你们拉出泥泞……但是熬过这寒冷黑夜,黎明定会到来。
天启绝不抛弃任何一座城。
身边阿颜瞧见元楚的举动,挑了挑眉:“让马守道接着留在岭关,你当真放心?”
元楚闻声,重新坐正,将布帘放下:“他陷入绝境,我是他唯一的出路。”
“哦?”
阿颜颇有兴趣地看向元楚。
后来元楚与马守道谈话,她是避开了的,她知元楚定不是寻常千金小姐,然元楚既不同她多讲,她自也不会让元楚为难,遂主动寻了个由头避了开来。
“你就不怕他再倒戈,将这件事告诉定坤?”阿颜“唰”一下展开花扇,有些喜悦。
先前她扮成那线人,自是不能将这折扇现于人前,如今又可以使用,自是高兴起来。
元楚轻轻闭上眼,似乎有些累的模样。
“他知道的,他若说了,以定坤的疑心,仍旧不会再用他,一旦他行此举,只怕杀他杀得更快。”元楚柔柔答道。
阿颜蹙蹙眉,好似在思索,而后觉得元楚此言甚有道理一般,绽出笑容来。
“是了是了。”阿颜合上花扇,向元楚靠了一靠。
“只是……”见元楚没有动静,阿颜又试探性地开了口,“我有些好奇,你究竟说了什么,让他对你这般信任?”
元楚垂着眼睫,不言语,安静得如同睡着了一般。
阿颜偏偏头,扬起的嘴角藏了些苦涩。
她取来一边的软毯,动作轻柔地,盖在了元楚身上。
而后她掀开前面挂帘,熟练翻身,跃上棕马,拉起缰绳。
若没有人牵引,这马顺路而行还是有些颠簸。
她撇了撇嘴,回头想看看身后的车,却发觉夜色已至。
今夜风徐,月光皎洁。
白日里喧嚣的岭关城沐浴在月色中,唯余柔和。
“是明月夜呢,阿楚。”她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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