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娘不肯,与陆元夫妇站在济世堂的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马车,然后一路顺着长街往杭州城门口驶去。
陆福承告诉楚滢滢,从杭州城开始出发,一路上要经过歙州,宣城,安庆,最后才能到达铜陵,至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这次听说是修了路,我们不必从歙州绕原路,可以直接通过宣城,时间要短得多。”
楚滢滢点点头,她坐在马车上,转头往外看去,只见官道两旁都是田地,荠麦青青。
农人正在其中忙着耕种,远远望去,如细小的蚂蚁一般,颇有趣味。
她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当初,她是和崔云灏坐着马车到了杭州,从此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如今,崔云灏已经去了金都,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楚滢滢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孤寂之感来。
崔云灏已经长大了,像是一只雏鹰的翅膀终于长成,飞往天际,此后他的人生即将踏上新的路途。
而她,或许就会在杭州城中,在这个烟雨江南中,慢慢过完这漫长的一生。
楚滢滢从未想过去要金都,那两个字被人提起时,她都会觉得一阵心悸,随之而来是巨大的恐慌。
关于那一场屠杀,以及太子段赓的噩梦已经纠缠了她近十年,直到如今,她也仍旧没有勇气去正视它。
或许有朝一日,段赓死了……
不过,那一天要什么时候才会来临呢?
楚滢滢漫无边际地想着,她一路上走神得厉害,看在陆福承眼中,却是她思乡情切的表现。
为了纾解她的情绪,陆福承主动与她说起从前出远门时的事情来,渐渐的,楚滢滢倒也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马车一路上走了十来日,非常顺利,甚至就连老天爷都很给面子,一滴雨都不曾下过,连日天气十分晴朗,正适宜赶路。
陆福承以手遮住明媚的阳光,向远处眺望,忽而道:“滢儿,宣城到了。”
闻言,楚滢滢立即往外看去,只见前面是一大片农田,绿油油的,两侧俱是高耸的青山。
这十几日赶路过来,入目之处,全部都是或深或浅的绿色,看得人都麻木了。
所以,楚滢滢盯着前面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点什么来,大概是因为她离开得太久了的缘故。
入了宣城之后,陆福承便向遇见的人问路,又走了三日,前面出现了一个小镇,楚滢滢终于看到了她觉得眼熟的地方,那是绩溪县。
绩溪的西侧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因为长得太过高大,从前被雷给劈中过,县里的人们都以为它要死了,没想到第二年又活了。
大伙儿都说这老槐树有福气,便没有人再动它,任它歪着长了很多年。
这话,楚滢滢如今已经不记得是谁告诉自己的了,因为对于她来说太过遥远了,或许是爹,又或许是哥哥。
总之,她看到那棵歪着脖子长的老槐树时,脑中便浮现出来它的故事。
楚滢滢道:“陆伯伯,前面就是绩溪县了。”
陆福承听了,啊了一声,道:“到了啊?”
楚滢滢笑道:“是。”
陆福承打量着前面那个小镇,道:“你家就住在这镇子上么?”
“不是,”楚滢滢解释道:“还要再走个十来里路,才到我们的村子。”
陆福承应了一声,道:“那就去你们村子里。”
楚滢滢摇头拒绝道:“不必了,陆伯伯,我自己去便可以,那边都是小路,马车过不去的,您先去铜陵,到时候我自己回杭州便可以了。”
陆福承听了这话,下意识拒绝道:“这怎么行?我既然带着你出来,就得带着你回去,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上路多危险?”
楚滢滢笑道:“陆伯伯不要太小看我了。”
陆福承还是不答应,楚滢滢又道:“陆伯伯还请放心,我自小在绩溪生活,不会出事的。再者,我回到老家,还得替我爹娘扫墓上坟,修整屋子,怎么也得要许多时日,陆伯伯还有要事,岂能因我耽搁了事情?”
闻言,陆福承犹豫了一下,楚滢滢劝道:“这里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还有认识的父老亲戚,陆伯伯放心便是。”
陆福承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我出来时,你伯母便与我说,你主意正,轻易劝不动你,我还道不信,如今看来,还是你伯母了解你啊。”
楚滢滢笑笑,眨眨眼道:“伯母疼我。”
陆福承也笑着摇头,又取出来一个小包裹,道:“这里面是一些银钱,你且拿着,切记莫露了白,叫人看见了,万事小心谨慎。我到时候从铜陵回来,就来接你。”
楚滢滢思索片刻,摇头道:“陆伯伯不必来了,从铜陵回到杭州,并不顺路经过宣城,若这一趟我不跟着来,恐怕您也不会绕道到宣城了。五六月间就是梅雨季节,天气潮湿,药材不好保存,您还是直接赶回杭州,路上别耽搁了。”
闻言,陆福承顿时愕然,随后无奈笑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叫你猜着了。”
他望着楚滢滢道:“自崔云灏进京赶考之后,我和你伯母便有这个想法了,你心里有事,我们不知如何劝解,崔云灏也不在,所以才想出来这个法子,让你回老家散散心也好。”
楚滢滢又笑着眨眨眼,道:“陆伯伯疼我,这份心意我自然要领受下来,不能白白辜负了。”
两人正说话间,马车已经缓缓驶入了绩溪,县里街道两旁有不少百姓正在说话,或者忙着做事,见了有生人来,不由像是见到了什么稀奇事情一样,各个都朝这边瞟上一眼,仿佛想知道他们来到这小小的绩溪做什么。
楚滢滢与陆福承道了别,这才拿起自己的包裹行李,从车上跳下来,笑着道:“陆伯伯,路上小心。”
陆福承探出头来,仔细叮嘱道:“你也要多加小心,万事保重,有事记得写信回杭州。”
楚滢滢答应下来,挥了挥手,道:“陆伯伯一路顺利。”
陆福承看着她,点点头,放下了车帘,马车便辚辚往长街尽头驶去,很快便消失在拐角处,不见踪影。
楚滢滢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正是上午时分,阳光明媚,这时,有人大着胆子上来问道:“这位小哥,是哪里来的?”
因楚滢滢穿着男装,所以那人也没认出来。
她笑了笑,道:“我是楚家村的,刚从隔壁县走亲戚回来。”
那人听了,觉得也无甚新鲜事情可以打听,顿时有些失望,只是随意与楚滢滢寒暄几句,便转身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