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馨低着头, 轻轻说了一声谢谢，捧着自己的东西，走到了角落的办公桌边。
桌子有些乱, 表面还有不少灰尘。
她有些小洁癖, 拿出湿纸巾，正在心不在焉擦拭着桌面。
杨辰转身继续和那个女老师讨论工作，低沉清润的声线不断传来。
淡定自若，冷静克制, 这是杨辰绝大多数时候的样子。
分开这么久, 他好像没变，但李文馨见过他最不冷静的样子。
那是在三年前, 李文馨即将出国时，她提出分开。
两人刚谈了半年的恋爱，还是李文馨先追求杨辰。
从小受到的教育，让李文馨像个自信骄傲的小公主，她看上的人，自然要大胆表达爱意。
她的手段不俗套, 没有厚脸皮地缠着, 也没有无理取闹, 只是尽情展现自己，热情洋溢。
学校的一场晚宴上, 李文馨弹奏了一首曲子，舞台上的她明媚动人又娇憨俏丽，吸引了杨辰的注意。
她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和喜欢, 两人一来二去, 恋爱谈得顺理成章。
他们有过很甜蜜的热恋期, 和多数情侣一样如胶似漆, 以往繁忙的杨辰无论多没空，每天都会抽出时间陪李文馨吃饭，散散操场，亦或是去看电影逛超市。
只要她找他，他随时都在。
外人都说杨辰清冷疏离，身为学生会主席公私分明，做事言简意赅，为人极其洁身自好，好似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
李文馨见过他最温柔耐心的样子，对她永远温声慢语，有求必应，事事上心。
他偶尔还会给她送点惊喜小礼物，看得出来很用心。
不过，当时的李文馨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同，因为从小到大，给她献殷勤的人多了。
杨辰的表现，在她看来也就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
以至于，李文馨在决定出国留学时，从未考虑过和杨辰的未来，单方面就决定了分开。在她看来，人生方向不同，就要分离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恋爱是李文馨说要谈的，分手也是她要分的。
杨辰曾情绪失控质问李文馨:“是不是我毫无底线地付出，在你看来一文不值？”
当时的李文馨很不理解，还一个劲说:“我很珍惜啊。”
她觉得她也在很认真谈恋爱，可是她要出国了。
所以两个人和平分开就好了。
杨辰沉默了。
李文馨以为他不太高兴，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随后没心没肺般一个人出了国。
刚出国时，她还会有点想念杨辰，断断续续联系他，但很快她就被各种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手机号码都换了几个，两人的联系方式就没了，此后没再联系过，好像彻底消失在对方的世界里。
上课铃声响起，那个女老师拿着课本笑道:“杨老师，我先去上课。”
“嗯。”杨辰点头。
等那个女老师走后，李文馨见办公室里就只剩下杨辰和她，张口就要和他叙旧。
她想着，有个熟人也好办事。
只是，李文馨还没出声，杨辰头也不回，走出了门。
“杨老师。”李文馨着急叫了声。
杨辰脚步都没停，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李文馨好看的柳眉微微拧了起来。
他是没把她认出来吗？这才隔了几年没见啊？
她没多少变化吧？
李文馨怀着复杂的心情，将桌子擦拭了好几遍，又把自己的东西摆好，这才去上课。
她上课幽默风趣不乏味，很受学生欢迎和喜爱。做着自己热爱的事情，李文馨也很享受。
下课回到办公室，里面热闹不少，各科老师在讨论八卦或者聊天，看到李文馨进来，有个年长的女老师还问:“你就是李老师吧？”
“嗯。”李文馨笑着点头。
“听我们班的同学说，音乐老师是个很漂亮的老师，今天一看，还真是。”那个女老师说完又笑道，“漂亮又有气质。”
“您都这么说了，我不厚着脸皮接受夸奖都不好意思。”李文馨这话一出口，大家轻笑，她又把带来的零食分给各位老师，打好关系。
她性子一直都比较灵动，长得好看但不高傲，说话圆润不讨人嫌。
很快，就和那几个老师聊在了一起。
“杨老师回来了吗？”
“回来了呀，我今天都看到他上课了。”
“可算回来了，戴老师算是交班了，他们班的那群学生可不好管教。”
……
从几人的聊天中，李文馨知道了杨辰就是高二（1）班那个去支教的班主任。
她也正好教这个班级。
李文馨抬头望了一圈，没看到杨辰在办公室。
听学生说，他上课严格，哪怕再混的学生，都不敢在他面前多放肆。
李文馨没想到杨辰居然当了一名老师，上课严格倒是符合他个人性格，但在两人谈恋爱时，他给她辅导过英语，倒是耐性极好。
无法想象他严肃生冷的样子。
不过，李文馨很快就领教到了。
她上最后一节课耽搁了点时间，下课有些晚，回到办公室，只有杨辰一个人在批改卷子。
李文馨的眸光看了看坐在办公桌前的杨辰，仿佛回到了大学的时光。
她去图书馆找他，他就是这么安安静静坐着看书。
李文馨红唇微微往上翘，往杨辰那边走，站在他的办公桌前，扯动嘴角:“杨辰，好久不见。”
老朋友见面，吃惊过后，不是叙旧吗？
现在正是吃饭的点。
她想和他去吃顿饭，日后也算有个认识的人一起工作。
杨辰头也没抬，也没说话，继续快速批改着他的随堂卷子。
气氛一片寂静，只有外面传来的喧闹声。
李文馨站在原地，笑意也渐渐收敛，瞪大眼再次吃惊补上一句:“我是李文馨，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们谈过恋爱啊。
想到此，李文馨心情复杂，还有点难过。
她这么些年，也没谈过男朋友，他都算她的初恋。
闻言，杨辰落在试卷上的笔墨稍重，他缓缓抬头，淡然的目光直视她，薄唇轻启:“我们认识，然后呢？”
“你也太冷漠了。”李文馨语气闷闷，有些不满意。
好歹也谈过恋爱，搞得跟陌生人一样。
杨辰呼吸加重一分，看着李文馨那张脸，别开视线继续批改试卷，没有接话。
李文馨站了一会，看着他，迟疑发问:“你是不是在生气？你心情不好吗？”
她哪惹他了？
“没有。”杨辰干脆接话。
气氛又是一阵尴尬。
李文馨觉得杨辰现在太难相处了，本来想和他一起吃个饭，现在想想算了，于是就道:“我先去吃饭了，你也别忙太久，要按时吃饭。”
……
她穿着高跟鞋，滴滴答答的声音逐渐消失在楼道里。
杨辰还是没抬头，笔尖在试卷上重重刮了一道痕迹，放在桌面上的手握紧，缓缓抬头，盯着门口的方向。
从看到李文馨的那一刻起，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他幻想了千千万万次两人的重逢，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见面。
她还是和以往一样，没心没肺。
看似随和，实则没心又无情。
杨辰自嘲般冷笑了声，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批改他的试卷。
*
李文馨去了教师食堂吃饭，然后回到学校安排的寝室。
到了寝室她才发现，不是单人单间，而是两个人一间。
而且，那个女教师就是上午和杨辰站在一起谈笑风生的那位，对方好像是英语老师。
张佳玉看到李文馨站在门口，一脸歉意:“我的东西堆得有点多，实在不好意思。”
李文馨看着被堆了大半房间的衣物，想着自己也只是睡个下午觉，晚上尽量回去，于是就道:“没关系。”
她不习惯和别人同住，等到发工资了，大不了在附近租个小单间就是。
李文馨刚要收拾自己的东西，张佳玉就表示自己要睡午觉了，她就停止收拾，床板才简单收拾过，她也睡不着。
等张佳玉睡着，她就出了门，去图书馆待了一会，到了上课的时间，又去上课。
李文馨原以为，住在教师寝室，就能节省时间睡个午觉，但没想到还是睡不着。
自从家里出了事故后，她非常浅眠。
只要有一点动静，她就睡不着，有时候得等张佳玉彻底没动静，她才会入睡一会。
李文馨适应能力还算强，渐渐和办公室里的一些老师聊得来，去吃饭也能成群结伴了。
只是杨辰好似真的在生气，和她宛如陌生人，就算迎面对上，李文馨冲他笑，他也只是礼貌打招呼。
李文馨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两人谈恋爱的时候，不是相处得很愉快吗？
若是旁人，李文馨可能就懒得理会了，爱怎么想怎么想，偏生面对杨辰，她就越发想要个理由。
这天。
李文馨去上课时，杨辰正迎面走来，她看了看四周，故意上前挡住他的路，扬起唇角:“杨老师。”
杨辰微微蹙眉:“有什么事儿吗？”
“我看了课程表，下午第一节是你的课，我想和你换一下，把这周的音乐课调到下午第一节，明天我有事。可以吗？”李文馨问他。
杨辰:“可以。”
“谢谢。”
“没事。”
杨辰说完，要绕过她往前走，李文馨再次开口叫住他:“杨老师。”
他漆黑深邃的眸子看向她，眼底无波无澜。
李文馨刚要出口的话，又卡在了喉咙里。
那种陌生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谢谢。”李文馨挤出一句。
“嗯。”
杨辰没有丝毫犹豫从李文馨身边离开。
李文馨感觉有一丝挫败，同时又觉得，他是不是有点怪她？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张佳玉看在眼里，她盯着李文馨的背影，紧握了那一捆试卷。
中午。
李文馨回到寝室，张佳玉也在，她主动开口亲昵问:“文馨，你是北方人啊，为什么来我们南方城市工作啊？”
“我喜欢这里。”李文馨笑，“这里气候好。”
张佳玉了然点头，随后又问:“那你打算工作几年就回去，还是定居在这里？”
“看看吧，还没决定。”李文馨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有这里可以来，这里又适合养身体。
“也是。”张佳玉说完，看向她试探性道，“如果在这边找到合适的老公，也可以定居啊，对吧？”
李文馨只是笑，没有接话。
找对象不在她的定居考虑范围，她想的是，如果父母回来了，他们也有一处容身之所，在这边定居也不错。
毕竟，在首都他们已经一无所有，这里空气好，物价房价低。
见李文馨没接话，张佳玉神色渐变，又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心里不太舒服。
中午起床时，张佳玉心不在焉放慢动作，霸占着洗漱台。
等她出门，李文馨才开始收拾，时间都有些来不及了。
李文馨匆匆收拾好，看了下时间，到了教室楼下，上课铃声就已经响起。
教室在五楼，她加快了上楼的脚步。
因为走得快，为了安全，李文馨还抓着扶手，一路往上跑的时候，无意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杨辰穿着一身休闲装，手上拿着一本数学教科书，正从容不迫往楼上走。
李文馨还是很有淑女包袱，看到他的时候，克制表情管理，放慢爬楼梯的脚步。
两人距离拉近，李文馨开始有些紧张。
一不留神，脚下踩空了。
她本能抓住扶手，而手上涂抹了护手霜，打滑得很，整个人往后一昂，吓了她一大跳。
李文馨脸色瞬间煞白，再次死死抓住扶手。
没有预料中大摔一跤，后背被人扶住，杨辰的手抓住李文馨的肩膀，将她扶正。
两人离得近，李文馨侧头就能看到杨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她心跳不断加速。
那么熟悉。
她还是真心喜欢过杨辰的，而他那时候对她也很好。
“站好。”杨辰声线微沉提醒。
李文馨赶紧站好，并且出声道:“谢谢。”
杨辰见她彻底站好后，目光又落在她的脚上。
李文馨这才感觉脚有点微疼，强忍着故作轻松道:“我没事。”
杨辰收回视线，松开了她的手。
第二道上课铃声响起，杨辰准备离开，李文馨冲他道:“这么久没见了，你也不知道请我吃个饭，晚上我请你，给个面子行吗？”
就当谢谢他的相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