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辞被凌千贺用锁链锁在他身边。
她跟他一同在人间游走，她看见人间生灵涂炭，但是凌千贺却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她也尝试去救人——
但是果真如同凌千贺所说，在这地狱一般的人间，人的恶念被无穷地放大，她虽然尝试去救人，但是也被人主动推出去挡刀了很多次。
林慕辞很是无奈。
不过，她也没有办法，下一次遇到旁人身处险境，她还是会救——但是凌千贺这个该死的家伙，却总是在她耳畔低吟。
“你的身体是属于我的——你的身体的每一寸，都是属于我的……”
“听见了么，每一夜，每一晚，我都要你……”
他的声音，宛若从地狱传来的低沉呓语。
“不能受伤，因为这具身体属于我……”
林慕辞拿他无可奈何。
魔气眼看一寸寸侵吞人间，她就算暂时救下这些人，也救不了整个人间，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了新的转机。
……
数日后。
林慕辞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阵法，她询问脑海之中的小系统。
“你确定，只要我在这里献祭，跳入这个阵法之中，就可以暂时阻止魔气倒灌人间？”
小系统说。
“当然！”
“你献祭自身，就可以了。”
“后面的事情，我们都会替你完成的。好不容易，赫连兰砚跟轩辕御庭拖住了凌千贺，你若是现在不跳下去，后头等到凌千贺赶过来，你想要跳下去，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若是你，我就一定现在立刻就跳！”
剧情已经差不多快到结尾，林慕辞面容颇为惨白，她知道如今夜夜晚上，凌千贺嘴上说着恨不得她去死，实际上会在她睡着之后，偷偷渡给她，自己的鲜血。
他用这种办法，维系着她身体的稳定。
他想尽办法，一定要让她留在他身边——这样的凌千贺，如果知道她最终还是做出了那样的选择的话，他一定会很失望。
小系统却说。
“别担心凌千贺了……这都是已经发生过一次的事情了！”
“宿主，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跳！”
“跳下去，天下太平。”
“你若是再不跳的话，就来不及了！”
小系统显然是焦急无比的，而听见小系统的话语，林慕辞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身体向下坠落。
像是折翼蝴蝶。
她落下的刹那。
她好像模模糊糊地看见一道黑气化作的影子，浮现在她身后，但是却没有抓住她，她下坠得太快，整个人身体刹那就被大阵吞没。
而她耳畔，听见是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不要！”
“小辞！不要！”
……
她跳下去就已经没有了意识，但是小系统却让她魂魄暂时没有离开，所以她看得见，在她跳下去之后，那个少年站在上头，咬紧牙关，疯狂结印，想要毁掉这大阵，冲进去找她。
他双眸赤红，但是同之前怒气发作的时刻，那赤红的双眸不同，之前疯狂而又凌冽的神色，变作极深的痛苦同悲伤，他双眸赤红，眼眶里头，居然流淌出鲜红的鲜血来。
要痛苦到了什么程度。
才会如此？
林慕辞难以想象。
她如今已经无法再替他分担痛苦了。
她的身体重塑过一次，又投入大阵，作为阵眼——眼下系统留住她一缕意识让她看着凌千贺，她却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痛苦不堪的模样，心中却宛若野火燎原，烧得她意识昏昏沉沉，整个人都浑浑噩噩起来。
他仍然赤红着双眸结印。
但是在他面前，却浮现而出另一道身影，这道身影浑身是血，白衣上头满是血痕，但是他却好似根本不在意，他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凌千贺，又感应到了大阵里头熟悉的气息。
他脸色猛然一变！
“小辞……”
他立刻转头看向那大阵，脸色变得极度难看起来。
“她跳下去了？”
“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咄咄逼人，苦苦相逼……用这天下来报复她，她何苦要用自己来逆转天道……”
“你这个魔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凌千贺原本是可以让他灰飞烟灭的，但是他现在悲痛到了极致，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思，他仍然慌乱结印，但是他印决却屡屡失败。
而赫连兰砚的话语则是充满了悲痛。
“你可知道，这大阵一旦结成——她若是下定决心，投身进去，作为阵法驱动的核心阵眼，只怕是立刻就要灰飞烟灭，你还想要打开大阵救她？”
“没有希望的！”
“她只怕是连一缕魂魄都留存不下来！”
他的每个字，都似乎是要把眼前的少年千刀万剐，他伸出手，抚摸着他自己的胸口的位置——
明明没有心的。他明明没有心，为什么却会如此之疼？
那种疼痛，甚至比她亲手把他的心给挖出来还要更加疼痛。
他呼吸急促，血泪顺着他的脸颊蜿蜒流淌而下。
明明是一张精致到了极致的脸庞，但是眼下映衬着那缕血泪，却有一种绝望到了极致，荼蘼的美感。
他开口，声音晦涩得他自己都快要不认识。
“不会的——”
“她不会死。”
“她是凤凰——本来就不会死……”
赫连兰砚听见少年的喃喃自语，他却咬紧牙关，终于忍不住说出了那被他隐瞒了许久的真相。
“你以为她是凤凰，就是不死之身了么？”
“可是——”
赫连兰砚自己也是悲痛到了极致的！
他不明白，小辞为什么要为了眼前的这个魔头，牺牲到这种程度。
值得么，她本是凤凰，翱翔在九天之上，为何要牺牲一切，甚至牺牲自己的性命？
她是替他赎罪么？
这个世界又如何值得她牺牲，眼前的魔头，根本就不值得！
赫连兰砚的声音低沉得像是冰冷刀锋，狠狠地划过他身体。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不死之身——当年她在遇到你的时候，就动用了凤凰一族只有她这个皇族才懂得的秘法，她替你分担一般的痛苦，从此你的痛苦，皆有她承担。”
“全天下，唯独只有小辞才能够做得到这一点！”
“你总以为小辞对你刻骨剜心，对你何其残忍，可是你承受的痛苦，她也要承受一半，当初她亲手杀你，是做好了同你一同死去的准备的！”
“她也当真死了一次——若不是你苏醒魔体，她根本不可能醒过来。”
“当初你受过的所有痛苦，她都承受过。”
“你的所有痛苦，她都同你一同分担，你现在知道了么？”
“你满意了么？”
赫连兰砚说出这个真相，他感觉到眼前的少年突然之间抬头，他那双血色瞳眸，刹那几乎变得恐怖，里头蕴含的沉甸甸的情感，几乎快要将人的身体压垮。
然后这少年伸出手死死地捏住他的脖颈，漫天魔气却在刹那爆炸开来，赫连兰砚瞪大眼睛，听见他的声音，低沉呢喃，却像是一座即将要爆裂的火山，熔浆即将把一切都吞没掉。
“你说什么？”
“什么凤凰一族的秘法……”
赫连兰砚失神地看向他，他脸上的表情都恍惚起来。
“小辞为了你，动用秘法，替你分担了痛苦……”
“从一开始，你的所有痛苦，她都知道……”
“她只是没有告诉你……”
“你难道没有发现么——”
赫连兰砚的话，深深击溃了眼前的少年！他伸出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心底却仿佛在一瞬间，血肉重新生长而出，变作一颗柔软的心脏。
但是那颗柔软的血肉心脏，再度撕心裂肺。
心有多么柔软。
他就有多么痛彻心扉。
他伸出手仍然在打印决，但是面对天地大阵，他身体一颤，吐出一口黝黑鲜血来，赫连兰砚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那散逸的魔气让他的身体几乎快要崩溃了。
哪怕赫连兰砚本体为五爪金龙，他也无法承受这样可怕的魔气。
但是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他看着眼前的魔头身体情不自禁地坠落，他几乎是半跪在那天地大阵面前，他伸出手捧着自己的胸口——然后下一秒，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这魔头——
他居然亲手伸入自己的胸口，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这一幕令人冲击到了极致，但是他身体本就是魔气魔念纠缠而生，反而是那颗心脏完好无损，甚至还在跳动，显得分外诡异，他双眸微微闭起。
似乎是在喘气。
片刻后，他的语气，带了极致的痛意。
“是真的……”
“原来她真的替我分担过痛苦……”
他只有自己亲手取出自己的心脏，他才知道——原来当初的疼，那个少女真的曾经替他分担过。但是他却已经感觉不到这种疼痛了，因为他整个人，被一种更大的痛苦所淹没。
那种痛苦无边无际。
让他整个人连呼吸都是疼痛的，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大阵，伸出手，想要纵身一跃，但是他却被一道金光弹开，天道都在阻止他。
而他身后，几个魔尊的身影闪现。
直接拦住了他。
“魔神大人……不可啊！”
“天地会崩溃的魔神大人！”
“魔神大人！”
他却根本听不见那些呼喊声了，他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的少女，一定很疼吧。
她那么疼痛的时候，他不知道，他沉浸在对她的恨意之中，不可自拔。他恨她对他无情，恨她心里头从来没有他。
是他的错，他大错特错。
他自以为看穿人心，但是他从来都不懂她。她是如何藏匿起自己的心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刺穿他的心的呢。
他那么疼，她跟他一样，她疼得脸色发白，为什么他都看不见。
她连疼都不让他感觉到。
她连疼都不让他看见。
他以为她恨他，以为她讨厌他，他太相信他自己的所谓魔的直觉，但是他错了，他大错特错，他以为她不爱他，是他太过愚蠢，他果真是世界上最无耻的混账。
他以为他再也没有心，可是原来魔也能够从混沌魔气之中生出血肉，而如今这颗血肉生出的柔软心脏，再度千刀万剐，疼得让他快要死了。
可是没有人再替他分担痛苦了。
他的痛苦，再也不可能有人替他分担，他的少女，再也不会疼了。
他胸膛新生出的那颗心已经血肉模糊，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刹那之间，泪眼朦胧，但是在这极致的痛苦之中，他仿佛听见她说。
“我走之后，你要爱这个世界。”
“凌千贺，许我自私一次，我求你永不成魔。”
他的眼泪混着鲜血，一滴滴地落入尘土。
他的声音哽咽。
如孩童。
“我都答应你——求求你，求求你回来好不好？”
“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我永远不会成魔……你若是喜欢我当凡人，我生生世世只做凡人好不好？”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可以放弃永生——只要你回来好不好？”
他哭得快要死了。
新生的心脏，再度血肉模糊，他却什么都不管了，他匍匐在地，眼底缓缓流淌出鲜血，他佝偻着腰背，四周魔气纵横，他却枯槁宛若一条被丢弃的野狗，蜷缩成一团。
痛到极致的少年，脑海之中，只有他的小辞姐姐。
笑的，流泪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每一个表情，现在都像是一把刀，插入他身体，但是他却贪恋着这份疼痛。
“”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那么撕心裂肺地想要求回她。
他那么卑微地想要求天地把他的小辞还给他。
她也疼的吧。
替他分担痛苦，但是却什么都不说。
明明她那么疼——
她害怕么，她会怪他么。
他想一想，就觉得他自己恨不得下一秒就死掉，但是他却死不了，他拥有漫长的生命，悠长的岁月，没有了她，是惩罚，是折磨。
是撕心裂肺的每一日，是日日岁岁，年年月月的惨烈酷刑。
他的一颗心，被反复生出撕扯，蹉跎这份残存的温柔，他的眼泪深深坠入大地，他浑身颤抖，口中一直反复念她的名字。
她不会真的灰飞烟灭的，对么。
他还能找到她，对么？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疼痛。
失去了她。
他就快要死掉了。
第438章 魔头他哭得撕心裂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