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
顾府书房。顾渊坐在主位的书案后，就那么靠着太师椅的椅背。
他一身单薄的墨色衣衫，更深露重，肩上则只是披了一个同样墨色稍厚些的斗篷。
就那么随意坐着便已经透漏出他的威严了。
顾渊手中捏着的铁质簪子正是云倾的。他下首所跪着的正是他派去保护姬玄御暗卫中的其中一个。
下首的那黑衣人低着头一一禀报着在华清殿里所发生的所有经过，同时也将云倾所说的话一字不落禀报给顾渊。
顾渊听着而目光则一直停留在那簪子上不曾移开半分。
因为他知道，这看似平平无奇的铁簪其实是极为罕见玄石所制。这簪子更是代表暗城倾颜楼楼主身份的信物。
看到这簪子顾渊又想那一日。
儿时的事顾渊大多都不记得了。而只有顾府被灭门的那一日他永远都忘不了。小到每一个人，每一个细节，在她脑海里都挥之不去。
就是那一日他站在院子里眼看着亲人们拿着刀剑在他面前厮杀，又一个个倒下。那日雨下得极大。雷电交加以及刀枪碰撞血肉的声音淹没了顾渊的哭声。
祖父，父亲，大伯父，大伯母，大表姐，哥哥，叔叔……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面对强敌他们默契地形成一个圈，将当时家中仅剩且最年幼的顾渊护在中间。
那时，父亲一边杀敌一边说：“渊儿，顾家儿郎流血不流泪。”
父亲说完顾渊也果然停住哭声，而那也成了父亲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也记得那时，祖父和大伯父与来时为首的刺客对峙说的话。
祖父：“天子一言九鼎，臣已献上虎符交出兵权，陛下竟出尔反尔！”
大伯父：“父亲已经决心带领顾家上下解甲归田，陛下还要如何？”
为首刺客：“功高盖主便是满门死罪，只要风顾两家不灭，这璇玑天下人便就不会记得还有一个陛下。所以顾家满门必须死，一个不留。”说完那人一箭便射入祖父胸口。
祖父：“哈哈哈～，好一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天下安定时，顾家灭门日。”祖父将死，倒下前依旧是那浑厚有力的声音。可那语气中尽显他的委屈和不甘。
祖父倒下了，父亲他们即便在这血泊里混战了很久最终还是一个个倒下。顾渊就那么看着，不哭，不动，不说话。把所有一切都尽收眼底并永远记住。
最后那院子中间只剩下站着不动的顾渊，大刀劈头盖脸落下顾渊依旧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就在他以为自己也要葬身在这里的时候，一把长剑飞来准确无误劈开那把刀。
一个蒙面女人一身血衣提着饮了血的长剑腰间还挂着一个三岁小女孩从天而降。
顾渊不知道那女人的面容，但他永远记得她的那把剑和头上的那只簪。
那时，那蒙面女人将他和女孩放在亭子下避雨，那女人蹲下身子满目愧疚对他说：“孩子，对不起，阿姨来晚了！”
那时的顾渊不说话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到底还是因为那女人的一句话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滴滴落下。
那女人转身将长剑重重插在自己面前入地三分，同时内力四散振得将要冲上来的那些刺客奇奇向后退了两步。
那女人背对着他。“暗城要的人也敢动，尔等好大的胆子。”那霸气的声音与上一刻满目愧意的语气大相庭径。
那也是顾渊第一次听到暗城这个名字。
那女人说完便随手将头上的簪子取下，放在手心驱动内力，只见簪子便在那女人手心中频频震动并发出清脆张扬的音频声。
不过一息之间，那女人的下首便出现了好几个跟那个女人装扮相同的女人，齐齐单膝跪地尊敬的呼唤背对着顾渊的那女人。“尊主！”
“本尊令，来者皆死。”那女人腰杆笔直霸气侧漏，顾渊不知道那女人的神色，但那一刻她霸气的样子顾渊永远都记得。
“尊令。”
后来果真如那女人所言，来刺杀的所有人都死了，可是他的所有亲人也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还有那个三岁女孩。
亭子下。
“哥哥，哥哥……”
那女孩一直摇晃着自己的手臂才使得自己那血红的眼睛离开那血腥的场面半刻。
顾渊没有理会这三岁孩提，或者说是他此刻根本没有感知。只是不知什么时候那女孩爬到了那石凳上站起使得与那时的顾渊齐高。
“啵！”身子前倾清脆的在顾渊的唇瓣上亲一口。
“哥哥流血哥哥疼，云云亲亲，哥哥不疼。”
唇瓣上突如其来的温热以及一阵刺痛感传来才算彻底拉回顾渊那仅剩的感知。
那时的顾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经将自己的唇咬的血肉模糊。也才注意到而石凳上与自己齐高的孩提。
“云云亲亲了，哥哥还疼嘛？”女孩对着顾渊笑着，是那么天真烂漫。
顾渊看了一眼女孩然而张张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那女孩梳着丱发，选本两个可爱角辫早已经变得杂乱不堪，想来本来左右两边是各有一个淡蓝色毛茸茸的头花的，却只剩下一个。
还有那淡蓝色蓬蓬的百褶裙原本应该显得她俏皮可爱的，却被鲜血染红了大半，就叫那胖嘟嘟的小脸都沾染了点点血痕。
两人此刻看起来小女孩或许要比他狼狈更多。
顾渊不难猜出那女人和小女孩早在来救他之前就有了一番血战，厮杀之后急忙赶来才有了那一句：“孩子，对不起，阿姨来晚了。”
顾渊依旧不说话，只是盯着这个小女孩再移不开目光。眼角不知不觉再次流下泪珠。
小女孩看到后伸出小手笨拙地为他擦拭那眼泪。
“哥哥乖，哥哥不哭。”小女孩软软糯糯安慰的话反而让顾渊的泪流得更凶了。
看着眼泪擦不完女孩有些手忙脚乱了。
“哥哥乖，哥哥别难过。”
女孩咬了咬手指看了看院子里那满地的尸首，低头想一想。
“哥哥的爹爹娘亲，死了嘛？”
“嗯～，云云告诉哥哥哦，刚刚师父告诉云云，师父说云云的爹爹娘亲也死了耶。”
听了那话顾渊看着小女孩的眼神更加深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