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他, 梁州如今的变化实在是太过巨大了。
崭新而宽阔的街道,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铺就,一眼望去, 竟一丝起伏也无, 异常的平整。
再加上周围整齐划一的房屋,以及大街上来来往往、招手即停的橙色小马甲,让景文帝不免有些错乱,他竟不记得,自己治下竟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亦或者是自己太久不出上京,所以竟不知外头如今竟是这般的景象。
随后景文帝摇头,不, 不对, 之前路过邠州等地的时候, 并无此种画面, 也没听底下的人汇报,想必是梁州独有, 更是最近才出现的。
观察了半晌后, 发现这里的人走路都带笑, 一派欣欣向荣, 想来是对未来生活极为期待和向往才会如此。
景文帝心念一动,随后招来了一个橙马甲, 问道:“敢问这位小哥, 你们身上这般穿着, 这是何意?”
橙马甲除了来回给客户送东西之外,还兼职各种零碎的小活儿, 招手即停, 只要他们知道的, 能做的,都没问题。
更别说给人介绍梁州如今的情况了。
这些人从前都是梁洲城里头的乞丐,还有别的地方涌入的难民流民,叶朔给他们弄了些安置房,再由知州那边集中登记造册,上岗前又集中培训了一下,提高了一下他们的业务能力,如今每天做些杂活,虽说大富大贵不至于,但每天吃饭却是没问题。
乞丐跟流民难民集中到了一起,更方便管理,梁洲城的犯罪率也因此降低了许多。
犯罪率低,治安好,才更能吸引人来这里定居,知州恨不得把出这个主意的叶朔抱起来狠狠亲两口。
橙马甲不是第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了,他如今早就已经习惯了,但凡初入梁州的人,必定要走这么一遭不可。
“几位客人,应当是从外地来的吧?”
听到这话,几位皇子有一瞬间的紧绷,毕竟他们今天出来没带多少人,若是被人识破了身份,怕是会有危险。
然而橙马甲就像是看出了他们心中所想一样,赶忙摆手道:“各位客人不必紧张,并非是我刻意探寻诸位的身份,只是小的遇到的这种情况着实不少了,不信您往那边瞧。”
顺着橙马甲的视线看过去,四皇子他们这才发现,原来不只是他们一个人,城门口那里还有好多锦衣华服的人跟他们是一般的表现。
“那些都是其他地方来的商人,我看各位客人的打扮,也是来这梁州做生意的吧?”原谅橙马甲,虽说是经过了培训,但以他的眼界,也就只能看到这里了。
景文帝不动声色的点头:“正是,我们几个初来贵地,实在有些摸不清楚头脑,不知这位小哥可否带我们在这梁洲城里头逛一逛?”
“没问题,几位请跟小的来。”橙马甲本身就是做这个的,听面前的男子如此说,自然是无有不应。
景文帝当即就将自己儿子给抛到了脑后,满脑子就只剩下梁州的情况了。
“这里是隆兴街,是我们梁州最出名的商业街……”
“这里是杏雨路,若是几位再早来几个月,便能看到这河岸两边满目的杏花了,现如今杏花已经谢了,实在是可惜,不过若是几位客人再等一段时日,说不得还能吃到我们梁洲城产的杏子……”
景文帝下意识看向河岸两侧,果然看到了树杈上几乎与树叶融为一体的青涩的杏果。
“还有这里,这里是定溪桥,传说天上的仙人曾在此处停留。”
“还有这里,这里是梁州如今最出名的平安酒楼,这可是我们总瓢把子的地盘!”
橙马甲如今是叶朔的员工,端着叶朔给的饭碗,提起叶朔的时候自然是与有容焉。
总瓢把子……
如果景文帝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江湖黑话,暗指一组织或者势力的首脑。
什么时候这样的势力也能搬到明面上了?此地的知州都不管的吗?
又见橙马甲如此推崇,景文帝眉头微皱:“总瓢把子?”
橙马甲并未看出景文帝的不悦,但凡外地人问起,他下意识的就滔滔不绝的讲述了起来。
见橙马甲将对方夸的天上有地上无,一副崇拜至极、恨不得纳头便拜的模样,景文帝的眉头皱的越发的厉害了。
听对方的意思,对方似乎还跟官府有所联系,如此,这不就是实打实的官商勾结么?更甚至,还要加上江湖势力的纠纷。
这梁州城,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许多啊……
“多谢这位小哥。”花了大半天的功夫,差不多将梁洲城的情况都了解完了之后,景文帝笑着道。
“辛苦了。”
四皇子见状,适时的掏出了一块散碎的银两,放到了橙马甲的手上。
橙马甲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带人在梁洲城里头逛了这么一上午,竟然能得这么多的赏钱,足足一两银子之多,足够他一个人吃上一个月了。
但是想想,自己其他同行运气好的最多的还拿过五两银子之巨,这一两银子便不算什么了。
感谢梁州,感谢总瓢把子!
橙马甲欢天喜地的离开。
望着对方的背影,四皇子等人不由得看向景文帝:“爹,接下来咱们是去找小九,还是……”
在外头行走,四皇子他们如今都用寻常百姓家的称呼来称呼景文帝。
景文帝闻言,摇了摇头:“先不去打听小九的位置,先去看看此处的知州。”
除却橙马甲口中的那些,景文帝还想弄清楚,对方跟太子是否有牵扯。
说完,景文帝就朝着知州府衙的方向走去。
四皇子等人急忙跟上。
梁州知州赵锦川今天白天基本都在外头巡查,到了下午的时候才回来。
等他坐着轿子回来的时候,无意间往旁边看了一眼,然而就是这一眼,吓得他魂儿都快飞了。
赵锦川几年前曾经面过一回圣,宣政殿内一派庄严肃穆,碍于规矩,圣上之颜不可直视,故而赵锦川就只是在进到宣政殿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
仅仅只是一眼,那上首的九五至尊仿佛烙印在他心中了一样,叫他时时刻刻不敢忘记。
而如今,他竟在府衙门口看到了如此相似的一个人,这使得赵锦川身上的冷汗登时就冒了出来。
若是错认,至多不过就是尴尬而已,但若是没认出来,谁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几乎是瞬间,赵锦川就叫人把轿子停下了。
看到府衙的正门口有生人在此逗留,正逢知州归来,衙差下意识的就想要出声驱赶。
然而还不等他们开口,就见知州几乎是小跑着过来了。
衙差愣住,随后在赵锦川眼神的逼迫下,向后褪去。
赵锦川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故作轻松的拱手:“这位老爷,几位公子,敢问诸位尊姓大名?”
景文帝眉头微挑,微微吐出一个“叶”字。
叶姓乃是皇姓,如此说来,自己的猜测想必是没错了。
赵锦川急忙命人将几位贵客迎进府衙内。
但仅凭对方一面之词,赵锦川却是不敢轻信,待一壶上好的茶水过后,赵锦川大着胆子,问道:“事关重大,除却这些,几位还可有其他凭证?”
“大胆!”五皇子当即就跳了起来。
景文帝倒是没有生气,反而对这梁州知州的谨慎十分满意,就是希望,对方最后可千万不要叫他失望才好。
当看到景文帝手中的那块令牌的时候,赵锦川再无疑虑,当即跪地,三呼万岁。
“微臣怠慢,还请圣上恕罪。”
景文帝端坐于上首的位置,也不叫起,只是问道:“这梁洲城的那位总瓢把子,是个什么来路?”
来了来了!
听闻此言,赵锦川当即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赵锦川并不敢隐瞒,而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少年?白虎?两年前?九公子?
捕捉到其中的关键字眼,景文帝不由得愣住。
总觉得这个组合十分的耳熟……
景文帝顿了顿,不由得问道:“既是两年前才到的梁州,你又如何能够确定对方没有恶意?”
“你可知,如今你的这些行为,实在是大胆!”
再怎么说对方也帮自己这么多,这种情况下赵锦川自然是要帮着对方辩驳两句,省得圣上误会他是什么心怀叵测之人,再把他给咔嚓咯。
想罢,赵锦川急忙道:“启禀圣上,那位名叫顾绍的少年,确实没有恶意,圣上有所不知,此人乃太傅的学生,博学多才、品行端正,自从他来了之后,梁州才有此发展,还望圣上明鉴!”
听到太傅学生这几个字,景文帝基本已经确定了,那就是自己的儿子。
景文帝倒是没想到,小王八蛋竟还有这种本事,看样子他出来了两年,倒是成长了许多。
景文帝心头突然有些欣慰。
果然,小王八蛋只是开窍晚,并非真的无可救药。
自己的儿子岂有庸才?
景文帝眼下并未解释什么,只是道:“既如此,那便将人招过来,叫朕见一见吧。”
赵锦川自然不敢拒绝,赶忙打发了身边的人去请。
结果……
半炷香后,那衙差满头大汗:“回大人,此刻九公子正在清露坊里头,正忙着呢,说是…说是不来……”
从前的时候叶朔也不是没有干过这事儿,谁叫他现在是梁州的财神爷呢,赵锦川也就习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自家兄弟嘛,谁会在乎那么多呢?
但是这回情况明显不同。
赵锦川不由得看向那衙差。
‘你没说有贵客到吗?!’
衙差冤枉极了,他肯定说了啊,对方的态度也十分的坚决,正忙着呢,没空,除非他老子来,不然有什么事儿等他忙完再说。
赵锦川甚至都不敢去看上头圣上和几位皇子。
景文帝倒是来了兴趣:“清露坊?好生秀气的名字,这是做什么的?”
赵锦川:“……”
最终迫于压力,赵锦川不得不回答:“回、回圣上,是、是赌坊。”
猝不及防,景文帝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