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声, 使得甄夫人和梁文茵两人都吓了一跳。
她们还没见过丈夫/外祖父生过这么大的气呢……
一时间就连甄夫人都跟着犹豫了起来。
叶朔却是充耳不闻,压根就不放在心上,便宜爹生气他都不在乎, 更别说区区太傅了。
“不用理他, 师母你继续说。”
大约是九皇子的冷静给了甄夫人信心,甄夫人也不是那种分不清楚轻重的人,丈夫一时的愤怒跟外孙女的终身幸福相比, 显然是后者更为重要。
于是甄夫人又重新稳定了下来。
太傅在那边吹胡子瞪眼半天,发现也没有人理会他,只有外孙女期期艾艾、时不时满怀担忧的看自己一眼, 但外孙女显然不是那个能做主的, 也就是说他这火儿算是白发了,一点效果都没有。
但太傅又实在是不敢离开,他在这里好歹还能盯着, 等自己走了, 指不定九皇子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呢,万一妻子和外孙女真被他带偏了可怎么办?
太傅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没办法,没人听他的,最后就只能又憋憋屈屈的自己坐了下来。
甄夫人的声音明显一顿,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 心里头不自觉的划过一个念头——
原来自己丈夫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啊……
太傅就不明白了,怎么会有人对人家女儿家的事情感兴趣, 谁家男子会有这种癖好?看着搬个凳子坐在那里,听的津津有味,还时不时插一句嘴、表达一下自己意见的九皇子, 太傅忍不住,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啧, 叫他走他又不走了,果然还是惯的。叶朔不由得撇嘴。
很快,甄夫人将整件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文茵小姐的婚事是从小太傅就定下来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叶朔就绷不住,开始吐槽了:“两个小孩,什么都还看不出来呢,这么早就定下,万一那孩子长大了长歪了怎么办?”以太傅这个性格,就算是长歪了估计也要履行什么诺言,这不白白把自家孩子往火坑里头推吗?
指腹为婚或者是小时候就定下婚约当真是不可取。
太傅当即就不高兴了:“世间如此行事的人不知凡几,难不成都是错的?”
叶朔想也不想:“什么时候人多就一定是对的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互不相让,很快又纷纷撇过头去。
甄夫人继续。
男孩的年纪要稍长梁文茵几岁,当时两家约定的是等曹家的小公子及冠之后,恰好这边梁文茵也刚好及笄,到时候两家就立即履行婚约。
如今马上就要到约定的日子了,曹家公子马上就要成年了,但中间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叫甄夫人一直耿耿于怀至今。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年的时候,在文茵十四岁那年,曹家公子在文茵生辰上送过文茵一支钗子。
毕竟是未婚夫妻,而且当今男女大防也并没有想象的那般严重,年轻男女只要不是私相授受,双方父母都在场,互相送些东西并不是什么大事儿。
但坏就坏在之后甄夫人去曹府做客的时候,无意间瞧见在曹府借住的曹公子的表妹,发间也插着几乎跟自己外孙女头上那支一模一样的簪子。
甄夫人稍微一打听,发现也是曹家公子送出去的,自打那日起,甄夫人这心里头就忍不住泛嘀咕,起先她总觉得自己未来的外孙女婿跟自己的表妹之间有事儿,但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甚至都没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渐渐的,甄夫人也忍不住怀疑了起来。
难不成,真是自己误会了不成?
见妻子又一次提起这个,太傅憋不住开了口:“一支簪子罢了,你们妇人家怎么这么多讲究。”
叶朔对此却有不同的意见:“太傅此言差矣,簪子本是女子私物,若是亲近的小姐妹相互之间借一借,用一用也就罢了,倒也没什么要紧,可谁又希望旁人的东西跟自己的一样的?”
“若是相互之间不认识也就罢了,见到了至多有些尴尬,但偏偏是文茵外甥女的生辰贺礼,还是同一人所赠,这曹家少爷,未免也太不讲究了一些。”
重点是出自一人之手,还是生日礼物,换谁谁不膈应?
“他难道觉得文茵外甥女什么东西都能与人共享?什么东西都能随便打发的吗?”
太傅闻言忍不住皱眉:“你这是借题发挥,哪儿就这么严重了?”
旁边的甄夫人却是眼睛微微发亮:“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她每回跟自己的丈夫说,都要被丈夫说是小心眼,今日可算是有个人跟她意见相同了。
此前甄夫人还觉得是自己矫情呢,如今看来似乎倒也不是。
见旁边的梁文茵一直没有说话,叶朔不由得转过头来问道:“你呢?听说这件事之后,心里头可是觉得不舒服?”
梁文茵犹豫了片刻后,点了点头:“是有些…不大高兴。”
“不高兴就对了,这事儿你没错。”叶朔一锤定音,把旁边的太傅气了个半死。
叶朔看也不看他,随后又问:“那后来呢,你后来去问那个曹公子了吗?”
梁文茵虽然瞧着弱气一些,但毕竟也是从小在太傅府上养着的娇小姐,不乐意自然就会说出来。
于是她道:“是问了,但是…但是他说我无理取闹,说我、说我善妒……”
说到后面,梁文茵明显犹豫了一下,很明显她已经自我反思过了,眼中的羞愧证明她也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在太傅看来,可不就是无理取闹嘛,但是“善妒”这两个字也太重了些,太傅听了有些不大高兴。
叶朔则是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了,这姓曹的大概率是个铁渣男了。
辩驳不过或者一心虚就甩锅给女方嘛,老渣男操作了。
“当时他是不是很生气?声音也很大?还有些恼羞成怒?”
梁文茵回忆了一下,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对。”
叶朔:“……”
这熟悉的操作,叶朔作为一个混迹多年的老江湖,简直不要太眼熟。
男人心一虚就习惯性的用愤怒来掩饰自己,没办法,谁让你戳中他的痛处了呢?
当然,光靠这点还不能够,叶朔继续问道:“还有呢,还有没有别的?”
别的的话……
甄夫人想了想,又道:“后来就没再听说有什么了,就是茵儿有几次撞见曹家小公子在处罚自己院子里的仆人,听说下手有些重,都见血了……”
旁边的太傅忍不住冷哼一声:“妇人之仁。”
太傅觉得妇道人家就是不行,心肠软,人还糊涂,那仆从手脚不干净,怎么就不能打了?
太傅和甄夫人的说词几乎是截然相反,叶朔却听出了不一样的地方,遂问道:“仆从犯错,太傅您是如何得知的呢?您当时又不在场,又没瞧见。”
太傅随口一答:“自然是曹家小公子告诉我的。”
叶朔却是忍不住叹气:“您瞧,一个是文茵外甥女亲眼所见,一个是那姓曹的解释给你听的。”
这两者,傻子都知道哪个更靠谱一些好吧?
太傅闻言不由得愣怔了一下。
但太傅还是不信这些事情会是真的,梁文茵是他亲外孙女,大女儿早逝,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他怎么可能不疼爱?
所以为她选择夫婿的时候,太傅也是千挑万选,才选中的曹家。
“曹家世代家风清正,家训有言,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叶朔摇头:“传言不可尽信,歹竹还能出好笋呢,好笋怎么就长不出歹竹了?这只能证明曹家好,不能证明曹公子就好。”人家真去纳妾了,曹家还能因着这个把他赶出家门?想想看,曹公子才是人家曹家的亲儿子。
太傅又道:“曹公子我曾见过许多次,着实是君子端方,彬彬有礼,是个知进退的孩子。”这些年太傅也守着呢,他也怕自己的外孙女婿长歪。
叶朔再次摇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是当朝太傅,一品大员,小一辈除了我之外谁见了你都懂礼貌,我三哥见了你不还得行礼呢?人家还是太子呢。”
叶朔当了两辈子的男人,深知要想摸清楚一个男人的品行,不能看他风光时候如何,风光之时大家都会装,当真没什么难度,要看就要看他落魄之时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若是对方连落魄都还能保持不变,或者下拉也没拉下太多,那么这个人就算是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所以光听说可不成,还得亲自试一试啊。
毕竟人家一辈子的幸福呢,哪儿能这么儿戏?
然而一旁的太傅都快被他给气死了,原来九皇子他自己也知道他在自己这边一点礼数都没有啊!
叶朔琢磨了半天觉得光靠这些还不够,远远不够。
在这个时代背景之下,甄夫人和梁文茵说的都是一些小问题,甚至在旁人看来都不算是问题。
能叫她们两个都反对,甚至不惜要太傅悔婚,肯定不止这些才对。
这么想着,叶朔也就这么问了。
……九皇子当真好生敏锐!
甄夫人和梁文茵都因为他的提问而感觉到了惊诧,乃至震惊。
悔婚的理由确实不止这些,甄夫人甚至连自己丈夫都没有说,因为她和外孙女都觉得荒唐,甚至是荒谬可笑。
甄夫人一直不敢讲出来,一旦讲出来,自己丈夫非得大发脾气不可。
但如今,九皇子既然提出来了,甄夫人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
总不可能瞒一辈子不是?
好半晌,她才略显犹豫道:“其实我与茵儿之所以这么反对,是因为…是因为我们都觉得,看到曹家的小公子,就觉得不大舒服……”
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是烦,厌烦,明明人家也没做错什么,但偏偏就是不讨喜的厉害。
果然,话音落下太傅果然勃然大怒。
毕竟这理由在他看来跟玩笑似的。
亲事定下这么多年,结果最后自己的妻子跟外孙女说是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而反对,这叫太傅如何能够接受?
太傅觉得这回就算是九皇子也总该生气了,总该觉得两人不着调了吧?
结果一扭头,发现九皇子的表情比之前还要严肃,太傅瞬间就瞪大了眼睛,喘气都喘不上来了。
叶朔不是装,他是真的觉得甄夫人和自己便宜外甥女最后说的这种状况比前头那些都要严重。
想想看,如果便宜外甥女打心底里就在排斥曹家的小公子,那曹家小公子无论是好是坏都没用了,两人的日子这还怎么过下去?
单她一个人这样也就罢了,甄夫人竟然也有相同的感觉。
叶朔曾经是个现代人,他还是挺相信眼缘这回事的,不合眼缘的人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
以及女人的第六感,有的时候还是蛮恐怖的。
叶朔不由得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不过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马上婚期将至,拖延不得。要不咱们想想法子,且先试他一试,如何?”
九皇子他居然真的信了…
他甚至,没有任何敷衍的意思……
别说是年纪轻轻的梁文茵了,就连甄夫人都好半晌没能回神。
太傅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眼前突然一黑。
太傅死死捂着胸口,实在是憋不住,暴跳如雷:“你们三个,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