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
“听说是个战争片，看得人可多了，泽杨哥，保证你没见过，可热闹哩。”大壮笑着说：“跟你在国外看的不一样，不是录像厅电影院里放的。”
……
“叫什么电影名？”
“闪闪的红星。”
“讲的什么？”
“打仗呗。”
陆小芽中午吃饭的时候，已经听到女工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县里的录像厅开张了之后，没少放片子，国产的港城那边的，就是价格贵。现在街道上放免费的电影，大家乐翻了，都想在开场前，拿个小板凳占个好座位。有一部分前半夜上班的女工，懊恼的不行。
陆小芽下班后，去托儿所接了燕子，没想到连燕子都知道放电影的事儿，缠着她去看。
就连胖妹穿得干干净净，早早的在丝绸厂等着她，两人一合计，晚饭随便对付了点儿，捧着个长凳找到了指定的放映地点。
天还没黑呢，好家伙，空地里已经是乌泱泱的一片，人山人海，叽叽喳喳喧闹不停，少说有千把个人。
陆小芽还是第一次见这场面，他们的长凳压根儿没处摆放，哪怕放了，估计呼啦坐下，看到的都是人头。不过气氛还是挺浓的，燕子激动的又蹦又跳。
最后还是胖妹见缝插针，往旁边凑了一位置，三个人排排坐长凳，勉强能侧着瞧见白幕布。
“燕子，一会儿电影开始，胖姨把你架在我脖子上，保管你能瞅见。”胖妹笑嘻嘻的说。反正只要一放电影，小孩子要么往前钻，要么坐大人头上，总有办法看得清清楚楚。
陆小芽咋舌：“电影开始要还这么吵，怎么看啊，听得清吗？”
“没事，一会儿就不吵了。”
以前吧，只要大队里有钱，几个挨着的大队会集体出钱请放映员下乡放电影，胖妹没少看。哪怕是部旧片子，看的人照样大把大把的，毕竟不花钱。
放映员让人把白幕布用竹竿在墙面上挂平整了之后，自个儿在放映机前面捣鼓，直到有一束光线投影到白幕布上去，黑白画面出现，大家又此起彼伏惊呼了一阵后，放映员说了声安静，现场真的慢慢安静下来。
陆小芽生的太晚，所以没太多的抗战热血细胞和情结，可这会儿确实被现场的气氛带动了，尤其是周围黑漆漆的，光线全部集中在影片上，一帧帧的画面浮现，即便没有任何色彩，影响模模糊糊，顿时觉得挺热血沸腾的。
“魏叔叔，田叔叔？”燕子小猫似的叫唤好几声，特别扎耳朵。
那么乌漆麻黑的环境，小丫头能认出谁？
陆小芽不以为然的时候，燕子指着的方向，侧方两颗人头转过来，其中一道黝黑的目光与她探究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先前没注意，原来其中一个人是直接坐在轮椅上的，而且，哪怕是一个背影和后脑勺，便已经是很优越了。
“小芽妹……你们也来看电影？”大壮又惊又喜，转眼那点子情绪便自动消弭掉了，垂头丧气的。
“嗯。”
这种集体户外节目，遇见的概率是很高的。县城里哪几户人家有电视机，都是掰着手指头数得出的。
陆小芽不怕遇见他们，毕竟不是仇人，两边礼貌的打了招呼。
胖妹比她热情多了，非要把牛皮纸里的包着的瓜子递给人家，最后大壮没忍住，抓了两把，在那嗑瓜子。
至于魏泽杨，不食人间烟火的美男子，以肉眼可见的消瘦。
再瘦呀，真不好看。
陆小芽觉得自己的审美和旁人是有区别的，肌肉什么的，不用太油腻，有点是最好的。她竟然替魏泽杨担心他的身体状况，简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燕子借口上厕所，从胖妹脖子上下来，哪里晓得她这个小滑头直接窜前面去了，一溜烟的工夫坐在魏泽杨怀里撒娇，又是让大壮给架得高高的，神气极了。
陆小芽想去把燕子叫回来，被胖妹拉住了手臂，“别呀，今天高兴，燕子在那边丢不了。”
陆小芽暗暗皱眉，谁让自己生了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闺女。只要一瞧见魏泽杨，小眼珠子发亮，拦也拦不住。
“你呀别担心，给我好好看电影，没见着后面来晚连跳起来都看不清么。”
自打魏泽杨出现，陆小芽心神不宁的，整场下来，不知道讲了点什么内容，只记得有个小孩想当红军。明明眼睛在看，心思全落在燕子那儿。
间隙的时候，连胖妹都没忍住吐槽；“魏先生这阵子怕是没吃好。”
“没吃好，你不也老盯着人家的脸看么。”
“好看就看了呗。”
胖妹指了指右手边的女人，贴着她的耳朵说：“就那个，光在冲魏先生眨眼睛脸红呢，我可比她光明正大多了。你说，像魏先生这种大城市来的人，也稀得跟我们乡下人挤着看热闹？”
陆小芽想了想，“你已经说了，人家是大城市里来的，所以没见过乡下放电影，兴许觉得有趣吧。”
两人的谈话在电影高~潮部分时戛然而止。
突然，陆小芽感觉后边有什么人碰了自己。
第一下第二下，她觉得是不小心，可第三下，引起了她的警觉。她飞快的转过身，后面同样密密麻麻人挨着人，挤到不行，哪分辨的出是谁伸出的脏手。
胖妹问她怎么了，陆小芽无奈的告诉她。
胖妹听完转头就是低声一喝：“哪个不要脸的，再敢胡来，她男人可是警察啊，小心关起来。”
胆大包天的没几个，一吓就老实了。
电影散场的时候，陆小芽完全被那阵仗吓怕了，她本来是打算在原地等人散掉再走的，谁曾想大家全都乱无章法的开始挤压钻，她身子纤细，眨眼儿的功夫就身不由己的被人挤兑来挤兑去，周围闷热一片，她好像是锅子上正煎着的豆子，压根儿没地方下脚。
“哎呀，别推我！”
“东西掉了！”
“不要脸，占我便宜！”
“谁啊，踩到我了，我的脚哎！”
“……”
总之，吵吵嚷嚷，场面十分混乱，隐约还听到孩子的哭声，叫声等混合在一起，陆小芽头昏脑胀，感觉脚落不着实地，再一回神，她和胖妹早冲散了，也看不见燕子和魏泽杨他们，心里一下着急起来，热出了身虚汗。
陆小芽曾经见过二十一世纪一些追星的，但凡是知道明星会在哪儿出现，大批量的人出现踩踏事件发生常有的事儿，踩踏致死的都很多，这些人追星连命都不要了。
这些人，难道都不能老老实实，有秩序的退场么。
陆小芽发誓，下次哪怕放再好看的片子，绝对不来凑热闹。如果燕子跟她提，她就带录像厅或者电影院看去，让燕子早点适应一下什么叫文明观影。
后来她也没少被人占便宜，不是和人贴来贴去闻着臭烘烘的味儿，就是让凳子脚铬着，她简直欲哭无泪。突然不知道是哪个大屁~股撞了她肚子一下，她没反应过来，疼得直往后面坠，还真找到了一空隙，实实在在的坐在了软的地方。
一摸，竟是个人腿。
她吓得冷汗直流，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立即就要起来，可脚一落到实处，那个大屁~股的大妈又是一顶，她再度跌了下去。
“别动！”耳边传来一道低低的男声。
紧接着，嘈杂的味儿里突然窜入了非常好闻的清爽的味道。
擦的什么洗发水，真好闻。
陆小芽佩服自己，现在的处境俨然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神游天外。就算知道洗发水的名字，她也舍不得买啊。
她仔细琢磨，声音挺耳熟。
大家伙儿把凳子都夹在怀里或者举在头顶，哪有人一直坐着的，除非……除非是个站不起来的。
不知道谁哐啷给了她一记脑门拍，她的脸扭过去，正正好好对着人家的半拉脸和耳朵，成了投怀送抱的姿~势，近距离的这下全看清楚了。
刚好有几束手电筒的光线照来照去，一瞬间，光线怼脸晃过，眼前这人鼻梁高高的，眼睛亮亮的，睫毛长长的，眉毛黑黑的，有点儿小说里斜飞入鬓的感觉，现在的魏泽杨，比刚刚电影里的红军，颜值能甩十几条街了。这样的人，不去拍电影，拍广告真的可惜了，简直是一个时代的损失。
时间仿佛静止了似的，陆小芽感觉脸上毛茸茸的，有什么呼气喷了过来，只听到对方压低声音说：“我让你别动。”
如果仔细听，里面还有一些恼怒的成分。
陆小芽老老实实的照做，身体绷得有点僵，想来自己应该是无意中碰到他脚上的伤口了吧？而且这个人有洁癖，又厌女和直男癌，不动就是最好的办法。她也生怕有其他人一骨碌再招呼到自己的腿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个女孩子坐了上来，幸好份量不重，六七十斤吧，一边说对不起，一边也没站起来。不是她不想站，确实形势迫人。
刚刚她说千把个人，完全是扯淡，现在算算，最起码两三千，把周围的群众全招来了。
陆小芽自己倒还好，她着急问：“魏泽杨，你的腿没事吧？要不要紧？”
魏泽杨的脸臭到不行，只可惜陆小芽没在看清了。听到他低低的声儿说：“没事。”总觉得有点儿拼命忍耐，咬牙切齿的感觉。
后来，她意识到自己和魏泽杨已经……零距离了。她不盈一握的小月要正死死的捏在人家手掌里，而且，掌心处，有点发烫。
零距离总比负距离要好吧。
陆小芽简直疯了，自己这是开的什么荤段子，估计总是听厂里那些妇女讲多了，思想变得浑浊不健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