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是在七月末时到京城外的,她接到通知,早早的就将泽儿收拾好,一起穿着孝衣出城迎接父王回家。
城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早朝上下来的大臣们全来了。
大爷爷亲自上去换了抬棺的人,楚大人、吕大人等等一众臣子全都上前亲自抬棺。
她带着泽儿上前给父王磕头,看到棺木的那一刻是真忍不住,前些日子的那种被压下去的难受,此时全部发了出来。
她的视线一直是模糊的,泽儿感受到了她的悲伤,非常不安,他不断地问祖父呢?娘亲不是说祖父回来了吗?
贺清看不过去,也怕她只沉浸在悲伤中,顾不上孩子,就赶紧将他抱起来,又让紫竹护好姑娘。
城外耽误的时间不长,她们两队变一队向着城门而去,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城门口聚集的百姓全部跪下磕头,嘴里喊着“王爷”。
她以为他们就是过来看看热闹的,却没想到他们也是来迎接父王的,这样的场面,让整个队伍全都哭出声来。
她们向着城里而去,那些百姓也都跟在队伍的后面,呜咽声竟然高过了礼部的哀乐,泽儿终于忍不住也大哭起来。
他嘴里还念叨着,“娘亲骗人,我要祖父~”
不知为何他的哭声平日里只是让人觉得吵闹,可今日的感染力极强,听着他的哭声她们止也止不住。
城内的两侧站了好多百姓,这些都是自发来接王爷的,看到她们进来,他们全部跪下磕头。
林染看着这些她很能理解,老百姓们这二十多年的平安日子,的确是与父王的多年征战与守护有关。
现如今,父王年龄大了本该安稳到老的,却还是战死沙场。
她的心里也被眼前的这一幕这些人温暖到了,之前她被诬陷被算计,多是觉得百姓们无知愚昧。
可是,不论古代、现代还不都是一样?
百姓们在不清楚任何真相的情况下都是一样会人云亦云,可面对大是大非时他们很冷静。
她心里暗暗的对父王说,“也许您并不需要他们如此,可他们却心甘情愿,这就说明您值得!
同样的,您的多年辛劳和付出也值得!
儿媳会和阿逸一起,将您的精神传承下去!
人到哪一步就做哪一步的事,从此,您有空就回来,想泽儿了就陪陪他,我们家里永远有个位置是留给您的!”
她难受极了,她想爷爷、想奶奶,想所有对她好的亲人,她还想起了那位默默疼爱她的祖父。
这世道对她总有欠缺,对她好的人都不会久留于世,她好恨!
她的悲伤是装不出来的,之前一直压抑的,她也全部释放了,她家真的没几位老人了。
她转头看向大爷爷,这剩下的她一定要保住!
到了王府门口,大伯和大伯母以及几位堂哥堂嫂已经带着孝等在门口了,他们应该是大爷爷大奶奶安排过来帮她的。
她不熟悉皇室的很多丧仪规矩,以前都只是在嬷嬷教规矩时听听,现在确实需要他们帮她看着些。
灵堂早已布置好,进家门前礼部是要唱词的,很繁复听着也很悲凉,安置棺木时也一样,每一步她们都很郑重。
从早上一直忙到午后,才算是将父王请回了家,之后就是宾客不断,都是大伯带着堂哥们帮着照看的。
三弟看着清减了很多,他一直跪在父王的棺木前,泽儿跪在他的旁边,时不时他会照看下。
她挺着精神跟着大伯母一起招待女客,几头跑着,直到晚间才算好些。
晚间在灵堂里,只有她们自家人时,父王的亲信将父王写给她们的信交给了个人,他说得去趟相国寺,王爷说这些信要他亲手交。
看到父王的亲笔信,她们没有一个是能顺畅的看完的,看到前面就哭的肝肠寸断,父王还是那个她们惦记的父王。
可却真真实实的不在了,百年后也只剩下一个牌位告诉世人他曾来过,他留下的记忆只有她们这些相处过的人能记起。
泽儿也收到了祖父的信,他也拆开了,可毕竟认的字有限,而且此时的她们也没有精力去顾着他,她们自己都控制不了悲伤。
他还是很认真的看了一遍,然后装回去,将那封信放进了自己的衣服里,贴心放置着。
三弟不知道这些日子有没有好好吃饭,他看完父王留给他的信后,就咬着牙蜷缩着,她被嬷嬷使劲推搡才看到他的不对劲。
“菊白,快,给三弟看看怎么了。
大堂哥,您帮忙把三弟扶到偏殿去。”她着急起身,也是踉跄的差点摔倒。
“姑娘,三少爷他多日未好好进食,此时因为他的情绪过于激烈,脏器痉挛了,需得赶紧救治。
但是他不配合,而且这块儿严大夫的经验更足——”
“紫竹,快去请严大夫。”
她悄悄给菊白说,待一会儿严大夫来给治完后,让她去熬些浓度高的安神药,待他恢复体力后,再停。
这是不得已的,父王已经归家,他却病的严重了,这岂不是让父王担心?
再说,怎么也得先让恢复正常了,再继续悲伤啊,反正有她在,是不允许他再这样继续作践自己的。
看他这样她除了难受,也是下定了决心,之后的一切行动都不能让他知道,更不能让他参与,他会为了结果不要命的。
自家弟弟不成事的时候,让她们烦心,现在变得这么好,她们却停不下来的担心。
稍晚一些,严大夫终于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王福,他是皇上派来的,想是要看看她们这里给父王安排的可好。
“世子妃,皇上明日想要过来,陪陪王爷!
杂家也劝了,可是他很坚定,不瞒您说,皇上他一直在等王爷回来。
今日,他虽动不了,却一整天都未合眼,眼里一直流泪,停也停不下来。
杂家说过来亲自帮他看看,也让世子妃给安排安排明日的事,他才将粥吃了。”王公公说时,眼泪也是不断。
看他眼睛红肿的样子,应该是陪着皇上难受了一日。
“我明白皇伯父的,等严大夫一会儿出来,我好好问问。”
在她看来,这是应该给安排的,这兄弟俩一辈子都没怎么分开过,彼此信任,彼此考虑,从来没有皇室会有的龃龉。
父王此时回来了,皇上应该很难过吧!
“不行,他现在的身体情况真的是老夫用药吊着,你们以为老夫是大罗神仙吗?
他的日子本就不多了,这样的刺激,会让他更快离去的!”
严大夫听后非常激烈,一副绝不接受反驳的样子。
王福和她都很为难,两边都能理解,可那边的老人眼巴巴等着呢。
“严大夫,不让他来,心中郁结,气急败坏难道不是一样的恶劣吗?”
“唉!实话跟你们说吧,他的日子也就几月,现下各个脏器的活性很低,有时就是心脏跳的也很慢。
不让他来,可能还能维持段日子,可若来了,我怕他……”
严大夫未言的尽话她们都明白什么意思,可林染知道皇伯父最终在等的人是三皇子唐萧云。
他要看到三皇子安全,不把大烨顺利的交到他的手上,他不会甘心就那样走了的。
“人的一生最怕遗憾,父王离世已经是事实,皇伯父早就知道并接受了,只是想来看看,送父王最后一程。
他们兄弟不论谁是最后一个走的,都会以同样的方式送前面那个,让他着急上火,脾气暴躁对他的身体一样不好。
我亲自去跟他说清楚,他等的人还未至,他会保重好自己的!”
严大夫听后沉吟半晌,“也罢,你说的不错,那你就先去安抚一番,我随时在边上看着。”
她去与皇上沟通,将他心里非常在意的事提了出来,得到皇上的保证,她们才将他抬到了王府。
第二日午后,王府闭门谢客,对外说的是自家人要与王爷告别,但实际上皇上出宫了。
其实就是做给外人看的,李罡亲自来到了王府候着,她们将灵堂清空后,才将皇上送了进去。
父王的亲卫将父王写给皇上的信亲手交给了他,看到父王的信皇上很激动,最后她们都退了出来,只留皇上、王福和严大夫在里面。
两个时辰后,王公公出来叫她,
“世子妃,皇上看到王爷棺椁的下方冰块融化的厉害,怕是这上面热下面湿冷过重,对王爷的遗体会有损害。”
“不瞒公公,我也很担心,按理说父王离世早已过了四十九日,现在天气炎热,又一路颠簸,如此搁置不入土为安,实在对他不尊重!”
她原不懂这些,现代时也不信什么,可是这就是她真心认为的,父王的棺椁靠的近些都能闻到些味道了。
好在棺木是金丝楠木的,可湿气过重对木头也不好,她已经将自己的工匠都叫了来询问,就是怕有任何影响。
虽说是套棺,可若那棺椁出了问题,难道要再调换吗?那岂不是对父王的大不敬,再说也不符合规矩。
“您随杂家进去吧,看皇上的担忧,应该跟您会是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