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人鱼老板在看到那张牛皮纸的时候，整条鱼都默然了一瞬。
“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我馆内的东西？”胖人鱼老板慢吞吞地出声道。
言卿弯了弯唇，语气淡然又散漫：“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胖人鱼老板：“……”
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欣赏一下言卿的坦诚么？
已经附身林柯的私生女慢慢地伸出手接过了牛皮纸，她轻轻地抿着唇，在动手写字的时候下意识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有点拘谨地站在不远处的胖人鱼老板。
胖人鱼老板见私生女看了过来，他下意识站立直了点，不知所措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先前的献祭当中，他是受益者，这个被选中了代替他成为祭品的女生，撕心裂肺地哭喊‘凭什么’的时候，胖人鱼老板其实也在场，他不知道该如何评判这件事情。
只是扪心自问，倘若是换成了胖人鱼老板自己，怕是不会那样轻易地原谅对方。
只不过……
胖人鱼老板心绪复杂。
这个她血缘上的妹妹，已经在祭祀的当天跟海神融合，随后几乎屠杀了亚特兰蒂斯所有的王室成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独独留下了他。
或许是想要让他抱着恐惧和愧疚这样走下去吧。
私生女借着林柯的身体，慢慢地垂眼，拿起笔来在牛皮纸上写写画画。
言卿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的巨型章鱼，它目前几乎是一种陷入沉眠的状态，血红的眼睛已经闭上，先前被时衍刺伤的地方留下来一道痕迹。
牛皮纸上逐渐出现了人鱼族的文字，言卿大致了解了一些关于人鱼文字鬼画符的解读，她微微探出脑袋过去看，对照着脑海中印象里面的人鱼文字大概翻译了一遍。
女孩慢慢地挑了挑眉。
时衍扒拉着言卿的手臂，下巴仍然抵在女孩肩膀上，他默不作声地一垂眼，随后轻轻抿唇。
少年语气平淡：“你为什么要道歉？”
听到少年这句话，凌一也凑过来看，他盯着鬼画符看了两秒，最后默然地收回视线，语气有点虚弱：“……这写的什么玩意……”
只是过个副本而已，还得学会一门语言么？太离谱了吧。
言卿微微偏头看了眼靠在她肩膀上的少年，时衍默不作声地抬眼看她，跟女孩视线对上的时候他迟钝地眨了眨眼睛，冲女孩咧了咧嘴。
女孩收回视线。
莫名的感觉，时衍这会儿好像有点傻乎乎的。
是被她的苦肉计给吓到了？
言卿琢磨了一瞬，手指忽然被温热的触感包裹住，女孩垂眸一看，时衍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他轻轻地垂着眼，摩挲着女孩手指指腹的位置。
女孩漠然地看向旁边位置，不管时衍现在心里是在想什么，总归目的是达到了。
言卿脸上带着再熟悉不过的无辜笑容，她听了时衍刚才那句话，大概就知道时衍跟她翻译出来的话是一样的，女孩看向凌一：“她写的是，‘对不起’。”
凌一一愣，“对不起？她在跟谁道歉？”
胖人鱼老板也是怔然，他抿着唇，慢慢地靠近了一点，一低头便看到牛皮纸上写着的文字，他本来就是亚特兰蒂斯的原住民，人鱼语言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再简单不过。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句‘对不起’。
“你……”胖人鱼老板猛地一抬头，对上了附身林柯的私生女的视线，那双血红的眼眸在此刻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柔和，就好像漂亮璀璨的红宝石。
胖人鱼老板的喉咙有点干涸：“为什么……”
为什么道歉？
似乎知道他们的疑问，私生女再次低下头去，她写字的动作很缓慢，但是一笔一划都极为认真。
她在写：对不起，伤害了你和你的家人，让他们遭受了一场可怕的灾难。
胖人鱼老板一怔。
他顷刻间明白，私生女是在为之前怨气附身海神的时候，将整个王室都消灭殆尽的事情，那时候的胖人鱼老板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双淬满了怨气和愤怒的血红的眼眸。
同样是血红的眼睛，但是此时此刻，私生女眼中写满了抱歉。
她不能开口说话，因为在祭祀海神之前，害怕私生女会怨恨恐惧之余将祭品替换的事情说出来，所以在祭祀开始之前，她的舌头就被拔除了。
当时的胖人鱼老板在场，他浑身颤抖地看着鲜血流了满地，那个有着一双血红色眼眸的女生死死盯着在场的所有人，她的面孔还跟他有几分相似，但是却满身都是鲜血。
那个被所有人厌弃着骂着私生女的女生，她只要一张嘴，便是根本吐都吐不完的鲜血。
她恨死了所有人。
甚至于怨气和愤怒在祭祀海神的时候不仅未曾消散，还吞噬融合了海神的一部分。
祭祀顺利进行了。
因为几乎所有的王室都消失了。
到现在为止，胖人鱼老板都忘不了当时的场景，他无数次午夜梦回中都在想，为什么呢，到底为什么会选择放过他？在这个私生女眼里，他不应该是最该死的那一个么？
一直到现在，胖人鱼老板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是为什么，现在她要说，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你明明……”胖人鱼老板语无伦次的，他慢慢地闭了闭眼。
私生女垂眼，她继续写：我没有父母，没有人抱过我，养过我，爱过我。但是你们有，对不起，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
胖人鱼老板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的胳膊一直夹着当时被言卿几乎是顺手塞过来的那本家谱，此时胖人鱼老板捏在书页上的手都有点用力的发白。
私生女的视线被这本书吸引过来，她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分明还是林柯的外表，但是那双血红的眼睛此时写满了说不清楚的情绪，似乎在回忆什么。
言卿摩挲了一下下巴，她若有所思：“所以，你当时并没有杀了他，是因为这本书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