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理·考工记》中有记载——国之六职,百工与居一焉。
不过,在如今的颍河之畔,太学的校训中有这么一条:——国之六职,百工为首!
通过这句话,可见…太学对于百工的重视。
陆羽特地兴建工房,聘用大量的匠人,就能说明问题。
当然,对百工科目热衷的并不是太学的所有人,就像是曾经的曹沐一样,大多数太学生自诩为天之骄子,怎么会甘心去做一个木工呢?
再说了,太学规定的是,每个太学生只需要掌握一到两门百工课程,对木匠没兴趣,他们还可以在以后去学锻造、去学冶炼。
这种科目,可是与战场息息相关的,放在后世,那就是大热的专业。
故而,六十名太学生,真正好好学“木匠”这门科目的唯独一个五人小队。
其中包括曹操之子——曹昂;
黄忠之子——黄叙;
琅琊名门诸葛氏的后裔——“诸葛亮”;
许褚之子——许仪;
还有就是典韦之子——典满!
像是夏侯衡、夏侯霸他们,对这“木匠”的学科完全不热衷。
当然,学习“木匠”的过程很枯燥,曹昂与许仪,黄叙与诸葛均、典满在烈日之下对坐着拉大锯,劈开一根根长长的木料。
木头一次次倒下,锯条一次次被折断、压弯,每拉上半个时辰,都要用锉刀锉锯齿,使得锯齿锋利!
还要学会拉磨斗弹线,墨线没弹好,弄得满手满身都是墨汁,极其狼狈。
所谓隔行如隔山,攻得了城池,真未必能做得了好的木匠。
也就是曹昂、黄叙、诸葛均、许仪、典满,这五个老实人能耐下性子,不断的钻研,不断的尝试。
而这传说中的“木牛流马”就更扯蛋了…
仅仅凭着一本《作木牛流马法》,还有一个都不知道“木牛流马”为何物的工匠,他们六人就要完成一个史无前例的“大工程”!
呼…呼…
工房内,诸葛均摆弄着斧子与刨子,手上早就磨出了血泡,身上更是被撞得青紫,他感觉,睡觉都不能平躺,吃饭都拿不住筷子。
在其它四人的配合下,七、八天才做出了一个摆不稳、站不直的木牛!
这木牛别说运送粮食、物质了,一屁股坐上去,摇摇晃晃散了架,诸葛均整个摔倒在地上,狼狈不堪。
差的太远了…
究是如此,诸葛均还是爬出来,略微思索又与几个小伙伴讨论了起来。
“明明是按照书上的指导啊…不对,不对…咱们再看看陆总长的那本《作木牛流马法》的书籍,一定有哪里搞错了!”
诸葛均不死心,曹昂、黄叙、典满、许仪也不死心。
他们五个,因为各种原因…
对陆羽都有一种近乎痴迷的崇拜。
故而,陆羽说这木牛流马能造出来,他们一定要造出来。
“是不是这里…”
五人围坐在一起,巨大的太学工房内,唯独他们五个孜孜不倦,不厌其烦的继续钻研。
经过了七、八天的磨合,五人小队也变得越发的默契。
诸葛均耳朵上夹着炭笔,腰上别着角尺,正在默默的画图…
而曹昂手握炭笔,不断的总结之前失败的地方,更是与《做木牛流马法》上的文字一一对应。
讨论过半晌后,许仪和典韦力气大,他们便继续一脚踩在木料上,两手臂一上一下的锯木头。
要知道…
造一个“木牛流马”,至少有五、六十道工序,画图纸、选木料、刨平木头、打眼等等。
最难的地方便是《作木牛流马法》中提到的助力机构,还有让他们五人一脸懵逼的飞轮机构、齿轮机构、去柄连杆机构。
这是木牛流马的核心,可不是单纯的单轮或者双轮运输车那么简单。
之所以木牛流马发明出来后,在巴蜀山地广为使用,便是因为里面的曲柄连杆机构,通过齿轮带动飞轮。
飞轮运行起来后,又因为飞轮的惯性,给木牛以助力,这样,就达到了省力的目的。
除此之外,还有制动机构,这就类似于前世汽车中的手刹!
可以让木牛、流马在坡地上站稳,上坡与下坡时也保持一个惯性的速度。
听起来,短短的几句话,似乎很简单…
可这里面需要运用到的物理知识与原理,可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
不夸张的说,就算是陆羽比划着《作木牛流马法》亲自去尝试,都未必能造的出来这木牛、流马!
“再试一次…”
诸葛均作为总指挥,又开始了分配任务。
工房内的五人顿时又忙碌了起来。
要知道,几个连墨斗都拿不稳的学生,居然正在造木牛流马。
每天来这边关注的教员、太学生不少,但是…看到工房中,那一地杂乱无章的木头,以及随时都有可能散架的半成品后,都失望的走开。
“子修,放弃吧…”夏侯霸实在忍不住,连连劝曹昂。“这木牛流马太难了,按照你们这样做,除了浪费木头,肯定是无法完成的。”
“有这功夫,还不如做几个箱子给未来的妻妾们放衣服使用呢!”
夏侯霸这本算是挖苦…
黄叙还有点鸣不平的味道,可曹昂却是“扑哧”一声笑了,“仲权说的对呀,要最后真的没做出来,把这些木料做成箱子,倒也不错,废物利用嘛!”
曹昂就是这副性格,仁孝、宽厚、好说话,标准的老实人…
在太学,他从未因为自己是曹司空的长子就觉得高高在上,反倒是…最苦、最累的差事抢先去做。
看到他这副模样,作为太学总长的陆羽还颇为欣慰。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陆羽琢磨着,老曹的接班人倘若是曹昂的话,保不齐…后面就没有三家归晋、五胡乱华的惨案。
可以说,老曹的性格适合打下天下,而曹昂的性格很适合治天下。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这魏武霸业交到曹昂手里,最起码,陆羽觉得心安。
这是一个仁孝的好皇帝呀,陆羽甚至琢磨着…曹昂执政,无论他怎么作死,估计都死不了,也就不用格外的谨慎小心。
至于曹昂的谥号,陆羽都帮他想好了——“仁”!
——魏仁帝。
只可惜,事与愿违…武帝之后是文帝,文帝还没有,哪来的仁帝呢?
当然了,可以将“仁帝”理解为“仁弟”!
午后的工房。
典满与许仪歪在席子上睡觉,他们俩跟他俩爹典韦、许褚一样,属于力气很大,却不喜欢动脑子的人。
平素里,诸葛均、曹昂、黄叙让他们干啥,他们俩就干啥。
只不过有一点,他俩必须睡午觉,否则…会头疼一下午。
这一刻,许仪与典满做了一个类似的梦,他们梦见这木牛流马造出来了,无数的粮食装填在其中,木牛驮着粮食,他俩骑着木牛,奔驰在官道上,随着木牛流马跃上云端!
就在这时…
“成了…成了!”
一声惊呼,打断了典满、许仪的美梦,他们揉揉惺忪的睡眼,却正看到…一个看似还不错的的“木牛”、一匹至少不是摇摇晃晃的“流马”…
最关键的是,诸葛均在推着他们移动,肉眼可见的很轻松。
这就是所谓《作木牛流马法》中提到的助力装置么?
这…
经过了一个漫长的脑回路,典满与许仪才反应过来。
成了,他们成功了,做到了。
“孔明,我们…”
许仪与典满异口同声,整个都显得无比激动。
“永胜,别愣着了,快去禀报总长,就说…咱们成了,木牛流马做出来了!”诸葛均也很激动…
黄叙闻言,飞一般的往工房外跑…
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陆总长,告诉蔡总长!
…
…
寿春城。
震惊!
三万袁军驻守的寿春城,超过十五万的曹军竟然没攻下来。
曹操很意外,同样的袁术也很意外。
没想到,张勋凉凉后,接替他…成为仲家天子新一任“大将军”的纪灵如此厉害。
纪灵凭着寿春城高耸的城墙,还有他雷厉风行的统兵风格,愣是用这群士气坠入谷底的三万袁军,拦住了曹操十五万大军的攻势。
双方损伤都很大…
更重要的是,曹操没有一鼓作气攻下来寿春城,这于曹军的士气是个致命的打击,而于袁术而言,无异于重重的喘出一口大气。
如今的曹军,只能将寿春城团团围住,再寻机会。
如此这般…
最让荀彧、戏志才担心的问题出现了,连日大雨下,洼地地带的寿春出现了积水,寻常的粮车无法越过。
曹军后续的粮草根本不能送抵前线。
而这,让本明朗的局势,一下子再度陷入了巨大的危机。
曹军大寨,中军大帐。
“我军现有的粮食还能支撑多久?”曹操急问粮官。
粮官如实回答:“多亏荀令君一早吩咐,让每个甲士随身携带部分粮食,故而…现如今我军的粮食还能支撑一个月!”
一个月么?
隔着窗子,曹操望向高耸的寿春城墙。
假隐麟何宴曾告诉过他曹操一个消息,寿春城内的粮食储备也不多了。
只不过,不多是多少?能支持一个月么?
曹操不知道…
那么…现在的局势就变成了一个赌局,看谁的粮食先支撑不住。
“后续的粮食何时能运来?”曹操接着问…
这…
粮官摇摇头,依旧是如实禀报。“这个说不好,得看…”讲到最后,粮官踟蹰了。
“得看什么?”曹操追问。
“得看天…”粮官无奈道:“若然…这天一直下雨,那…积水只怕会越来越大,山坡路滑,上坡与下坡会变得极其困难,怕是军粮…”
粮官没有讲完,可意思再清楚不过!
看天,现在是雨季,这里又是低洼…这是要断粮的节奏啊。
曹操的眉头一下子重重的凝起。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粮官闻言,低着头缓缓退出…行至大帐外,他抬头望向天,又是乌云密布,似乎…又是一场暴雨倾盆!
粮食的运输,只怕会变得更加困难。
待得粮官走后…
曹操无奈的揣起拳头,一拳砸在案牍上。
一旁的戏志才看出了曹操的心思,他如实道:“曹司空,这连日的暴雨可不单单掣肘着我军的粮草,也会让攻城变得更难,昨日的攻城…诚然有对方守将指挥若定的缘故,却又哪里少得了这绵长细雨的帮扶。”
诚如戏志才所言。
雨水之下,城墙会变得更滑,云梯极其容易滑落,将士们攀登云梯更是变得困难重重,更别说,抬着头迎着雨,视线的缺失,还有攻城器械无法运达…
这些都不利于攻城方。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如今是雨季,压根就没有大晴天,没得选择呀。
曹操怎么会听不出戏志才的意思,呼…他长长的呼出口气,戏志才是提醒他,雨季之下,纵是一月之内,寿春城也未必能攻下来。
而随军的军粮只够支撑一个月的…
戏志才是劝曹操早做准备。
“且围城吧!”曹操开口道:“咱们缺粮,他袁术如何又不缺粮呢?耗下去,看谁先扛不住!”
曹操这是在赌,赌袁术比他更早的扛不住。
毕竟,如此天赐良机,若然不能破城?那…再有这么个机会,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
问鼎中原,曹操不想再拖延下去了。
“也只能如此了。”戏志才眼珠子眨动,他满腹韬略,可面对一个龟缩不出的袁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莫说是他了,就算是郭奉孝,就算是荀公达,也寻觅不出破城的方略!
现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就希望袁术先一步扛不住吧!
…
…
一封封急件,自前线传回许都城。
尚书台…
原本前线的大捷,本该让尚书台的荀彧、荀攸心情大好,可…偏偏粮食的掣肘,为两人的心情上几乎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想不到,明明陈国有粮食,却运不到前线?”荀彧口中喃喃…
他的眉毛几乎顷刻间就凝成了倒八字…
“叔父,寿春城本就是低洼地带…”荀攸解释道。“一旦下雨,会形成水坡,这些水坡倒也罢了,最影响粮食运送的乃是陡坡…”
“现有的粮车,一旦遇到雨水时节,无论是上坡还是下坡,都会变得极其困难,甚至是危险…而根据以往的记录,这个季节的寿春正是雨季…等到雨彻底的停下,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很多人一定无法理解这个时期雨季的影响。
要知道,小冰河期的雨季不是闹着玩的。
因为小冰河期的缘故,大汉的天气普遍反复无常,六月,炎炎夏日,冰雹都能下的大如鸡子,何况是雨水…
至寒天气下,雨水会很快结成冰,试想一下,陡峭又结冰的上坡与下坡…人行走,都会费极大的功夫,更别说是粮车了。
可以说,在这雨季下,前线的粮道已经彻底的断了,而且根本没有修复的可能。
“这…”
荀彧依旧皱着眉。“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比如…从别的路径运送一些粮食到寿春前线?”
“考虑过了!”荀攸摆手。“除了陈国这一条路外,就剩下徐州的下邳、广陵这一条道路,恰恰这下邳、广陵可是吕布的地盘,一着不慎,或许…咱们的粮食就落入吕布之手了。”
讲到这儿,荀攸顿了一下,感慨道:“叔父也知道,吕布可从来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这就难办了…”荀彧眉头皱的更紧了…
难道,如此天赐良机,这寿春城竟还攻不下来么?
真的要,要听天由命了么?
想到这儿,荀彧的眼眸眯起,无奈的隔着窗子望向天。
却在这时…
嗖…
荀彧猛地想到了什么,准确的说,他想到了一个璀璨的称号,一个总是能创造奇迹的名字——隐麟!陆羽!
没错,曹营中有一条不成文的约定…那就是有困难找陆羽啊,所谓…陆羽帮忙,越帮越忙…啊不,是陆羽帮忙,越忙越帮!
再说了,这世上有什么难事是隐麟无法解决的么?
登时,荀彧的眼眸睁开,他下意识的脱口问道:“公达,最近陆司农在做什么?”
“除了推行民屯、军屯的新农政外…就是…”荀攸如实回道,可话说了半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一下子,他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许多,偏偏这严肃中,还有几分欣喜。
“太学中…陆总长兴建了一座工坊,而他正在命太学生修习百工中的‘木艺’一项!”
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最后一句。
“而如今,这些太学生正在合力打造一个名唤‘木牛流马’的器物,听说这木牛流马可以运送军粮,一旦制成,无论是浅滩,还是陡坡如履平地!”
荀攸一番话说的信誓旦旦…
当然,之所以知道这么多,是因为荀彧的长子荀恽昨日逢五放假,回家时禀报给荀攸的。
荀恽虽是荀彧的儿子,却与荀攸更近一些,可能是辈分相同的缘故,平素里,更是拜荀攸为老师。
故而,最近太学的动向,荀攸知道一些。
恰恰,因为知道一些,又因为这“木牛流马”,让他的眼眸一下子瞪大,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悸动连连!
“叔父…”
不等荀攸开口,荀彧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俨然,听到那木牛流马“浅滩”、“陡坡”如履平地,荀彧比他的侄儿荀攸还要亢奋。
“走,你我一道,现在就去太学!”
“去看看这木牛流马!”
“也去拜访下咱们的这位精于巧匠之术的——陆总长!陆司农!”
说话的功夫…
荀彧与荀攸已经消失在了尚书台。
究是文人,可此刻他们脚步比兔子还要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