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衙署大堂,人满为患。
曹操的大军应该是晌午赶回,可一大清早,兖州名士、各大氏族纷纷聚拢在衙署大堂。
按理说,曹操并没有邀请这么多人参加议事,但三十万黄巾贼请降,曹操打算收编他们的风声已不胫而走。
恰恰,收编黄巾贼…这事儿,可是让不少世家大族、名门子弟直皱眉头。
诚如昔日荀彧向陆羽提到的,首当其冲的是粮食问题,三十万黄巾贼,那可是三十万张嘴,纵是把兖州的粮库掏空怕也不够供养他们的;
其二,黄巾贼之所以被称作“蛾贼”,那是寓意着他们终将飞蛾扑火,现在倒好,眼瞅着曹操率领的官兵就能一击必杀,偏偏改纳降了。
那之前蛾贼劫掠兖州百姓、杀死兖州官兵…
甚至前任兖州牧刘岱、济北相鲍信的惨死,这么些仇怨…真的能相逢一笑,恩仇尽散了么?
其三,三十万黄巾贼,纵然他们曾是农户,可也是造过反的农户。
古人格外讲究这个,一旦造过反,那就相当于有案底,他们的名字将终身与“乱臣贼子”联系到一起。
这些“贼子”并不值得信任,倘若他们首鼠两端,在日后很有可能会倒戈一击,成为兖州的隐患!
此外,兖州氏族、名士自诩高洁,又怎会与这些乱臣贼子相处于同一个屋檐下呢?
这三条,每一条都涉及到兖州氏族、名士的切身利益…
故而,自发赶来,就是要向曹操表明他们的态度。
如今…整个衙署已经是议论纷纷,基本上,各世家大族、名士对蛾贼算是同仇敌忾,彻底剿除,拒降是主流的呼声。
陆羽也在此间,他与卫弘、荀彧、荀攸坐在大堂内。
他们没有去找人攀谈,始终在听各家的观点!
卫弘则借此向陆羽介绍起衙署内的各个家族、名士…
“陆公子,你看…”
顺着卫弘的手,陆羽抬头看到一个风度翩翩、颇为儒雅的中年男人。
卫弘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叫边让,字文礼,乃是陈留郡浚仪县人,曾做过大将军何进的‘令史’,也出任过‘九江太守’,去年辞官回乡,他的家小均殒命于黄巾之乱,故而对蛾贼素来仇视,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噢…原来,他就是边让。
陆羽微微颔首,“边让”这名字,陆羽并不陌生…
尽管《演绎》中没有提及,但古籍文献上,这货可是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至于他的“丰功伟绩”,就一条——自诩才气,不把曹操放在眼里,轻视贬低曹操!
最后理所当然被曹操就地诛杀…
原本这一切倒是没什么,但…就因为曹操杀了这一个“名士”,致使整个兖州氏族、名士圈开始动摇,曹操失去了大量兖州氏族之心…
也为后来吕布联合陈留太守张邈密谋夺取兖州埋下了隐患。
一想到这儿,陆羽微微摇头…
经过卫弘的介绍,陆羽大概能搞清楚,边让这货之所以处处跟曹操作对,究其缘由,说白了,还是在这黄巾军纳降问题上。
边让这边是深仇大恨,可曹操这边是开创事业,为此,济北相鲍信的仇,曹操都能完全不在意…又怎么会在乎区区一个边让呢?
“唉…”
陆羽轻呼一声,心里嘀咕着,想要让这货活下去,还真不好办呢!
“陆公子何故唉声叹气?”卫弘见陆羽长吁,连忙问号…
“噢,卫老,没什么…”陆羽直接抬手悄悄的指向了主位边的一名中年男人,似乎…此间,他的地位最高,比卫弘还要高。“卫老,那人是谁?”
“他呀,是陈留太守张邈!”卫弘介绍道:“他与孟德是太学同窗,孟德入主兖州,他也从中多番助力,算是除了济北相外,孟德最信得过的人!”
信得过?
呵呵…
听到卫弘说张邈信得过,陆羽直接就“呵呵”了。
陆羽记得,在古籍文献中有记载,曹操出征徐州时曾嘱咐家小,若然他有什么意外,就去投靠这位好同窗、好兄弟张邈,他一定会善待自己家小…
但…曹操徐州那边杀得火热,转过头来,张邈直接联合吕布就把老曹的大本营兖州给一锅端了。
看起来,那句话说的一点儿也不假呀,你最信任的人,往往伤你最深。
当然,从如今这衙署的议论中,陆羽也能看出些端倪。
说白了,历史上…张邈的背叛与名士“边让”被杀有关,而名士边让被杀,又与黄巾军的纳降有关,偏偏三十万黄巾军是铁定要纳降的…这悲剧还真是不好避免。
想到这儿,陆羽揣着下巴,究是他…此刻也不免犯愁了起来。
…
就在这时。
“两位荀先生久仰,久仰!”
却见名士边让款款走来,先是朝卫弘行了一礼,旋即又朝荀彧、荀攸行了一礼。
“原来是文礼。”荀彧起身回了一礼。“谁人不知文礼‘博学善辩’之名?我叔侄是久仰、久仰了…”
讲到这儿,荀攸补充了一句。“文礼着出的那本《章华赋》,每每品读,我只觉得惊为天人哪,今日一睹文礼真容,荣幸至极。荣幸至极。”
东汉末年就流行这套,商业互吹…
两个名士你夸夸我,我夸夸你,传扬出去,两个人的名声均会水涨船高。
荀彧与荀攸自是不吝惜这般言辞。
“哈哈哈…”边让缕着胡须,爽然大笑。
不过很快,他的眉头一蹙,语气陡然变得冷冽了许多。“文若、公达,你们可听说了那曹操竟打算纳降三十万黄巾贼?”
曹操?直呼曹操名讳么?
没错,边让没有用“曹公”、“曹州牧”、“曹兖州”这样的敬词,也没有用“孟德”这类的字,而是直呼曹操!
平辈之间、年龄相仿者直呼名讳,这在讲究礼仪的古代几乎等同于骂人!
荀彧与荀攸怎会察觉不出他话语间的锋芒?
当然,名士边让的家小死于黄巾作乱,对曹操纳降蛾贼有些微词,倒是情理之中…只是…
…骂人就有点不对了!
再说,曹操若要成大事,怎么能碍于个人情义?
荀彧与荀攸打心底里是希望曹操力排众议,纳降了这三十万黄巾军,以此为基开创事业!
若然因为前兖州牧刘岱、济北相鲍信的个人情感,耽误了大局,那他们颍川才俊才真的是所投非人。
“文若、公达,你们不说话,我权且当你们知道这回事儿了。”
边让眼眸眯起,他继续开口道。“黄巾贼屠戮我兖州官兵万人,劫掠过的兖州百姓更是数以十万计,前任兖州牧刘岱、济北相鲍信更是惨死于他们刀下!如此新仇旧恨?他曹操竟还想要纳降?妄自我们推举他为州牧?”
“哼,退一步说,这黄巾贼不过是一群首鼠两端的逆贼罢了,此时降了,我们还要用粮食供养他们,等兖州粮食耗尽,他们又叛乱了?又去攻打州郡了,那该如何?”
“依我之见,就该学‘武安君’,直接把这三十万蛾贼给埋了,以此壮我兖州官兵之威,以此解我兖州百姓之恨!”
边让指提到的“武安君”乃是历史上有名的杀神白起…
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卒,边让此番是要联合各世家大族要曹操效仿白起,将此三十万蛾贼坑杀!
言辞锋锐,他的话语间尽数围绕着一个“恨”字…
此间的气氛斗然都变得冷冽了许多。
“霍…坑杀三十万黄巾?”陆羽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好大的煞气呀,老曹真要听你的,怕就要凉透了!唉…怪不得这‘边让’得‘下线’,不识时务,属实活该!”
陆羽的声音极低极细,可没曾想,这边让的耳朵从小就灵,竟听了个真真切切。
一下子,边让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什么时候,一个十余岁的竖子,也能参与谈论州郡大事了”
呃…竖子?
这话脱口,陆羽一愣,这一刻,他真的生气了。
怪不得老曹谁都不砍偏砍他,这货的嘴是真的毫无遮拦!
陆羽本来还寻思着怎么救你,敢情…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你是“饿狗下茅房”——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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