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新来的一把手果然是曲老太太,周秉昆的心情十分复杂。
看电视剧的时候,周秉昆还是挺喜欢老太太的。
老太太虽然喜欢讲大道理,看起来有点“假大空”的味道。
但其实,她是发自内心,相信那些道理的。
而且,她也在用自己的行为,去践行那些道理。
就像她在劝导年轻人要多吃苦,很多人会觉得她“爹”味太重。
但是事实上,曲老太太在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
她年轻的时候,确实做到了这一点,也正是因此,她才会把这一点当做真理。
更何况,她不只是爱讲大道理,她也愿意去做实事。
虽然她让年轻人都去多吃苦,但她也努力帮年轻人们,改善工作环境了。
最难能可贵的一点,就是她始终没有脱离群众。
在这一点上,她和金女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再喜欢也没用,她可能马上就要把周秉昆送进出渣车间受苦了。
周秉昆对此十分无奈,却也只能接受现实。
看开一点,累点就累点吧,反正他的体格不错,完全能撑得住,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就是出渣车间的工作环境,似乎不是太好,不适合久待,但也只能克服一段时间了。
不再去想这些,周秉昆起身出了酱油厂,往菜市场的方向走去,打算去买两只鸡。
然而,还没走多远,刚走过一个街角,就被旁边的几个老大爷给喊住了。
周秉昆停下一看,原来,叫住他的,是几位六七十岁的老大爷。
这群老大爷们已经退休了,平常白天没什么事情,就喜欢聚在一起下棋,消磨时间。
这里是一处拐角,旁边还有一棵大树,树下,是一张翻倒了的,不大不小的石桌。
这里是他们精心挑选出来的地方。
这里是个拐角处,他们在这里聚多久,都不会妨碍到别人。
旁边还有一棵大树,夏天的时候,枝叶繁茂,可以帮他们遮住太阳。
唯一的缺点,就是在拐角处,风可能会比较大。
但这一点,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影响。
吉春市零下二十来度的冬天,有风的时候,也没人愿意往外跑。
树下面的石头桌子,是他们的后辈,帮忙给弄来的,就为了他们平日里有个消遣。
然而,今天他们刚过来就发现,不知哪个缺德的,竟然把这个石桌给弄翻了。
几位老爷子正打算去附近找个年轻人,帮忙把桌子扶起来。
刚巧,周秉昆从旁边路过,他们便直接喊住了周秉昆,拜托他帮忙扶起桌子。
周秉昆一听,自然很乐意帮忙。
他本就是乐于助人的品性,再加上金手指的奖励,因此他十分愿意去帮助他人。
几位老爷子,见周秉昆愿意帮忙,便放下心来,开始聊起了八卦。
一个带着破旧军帽的老爷子,开口问了一句:
“前边小赵家的事,你听说了吗?”
听了这话,一个穿军大衣的老爷子摇了摇头,接茬叹息了一声:
“小赵家啊,那孩子可怜啊。”
听了这两位老爷子的话,起先带头喊住周秉昆的,带着红色围巾的老爷子,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们,急切的问道:
“小赵家我知道,不就住在那个井旁边吗?他家怎么了?”
军大衣老爷子听了这个问题,摇了摇头,一脸不忍的说道:
“他们家惨啊,他家老爷子前些日子才去了。
结果这才多久啊,前几日他媳妇也没了。
我还寻思,哪天去安慰一下他呢,结果刚听到消息说,他前天也没了。”
旧军帽老爷子听了,也附和起来:
“是啊,我听说在旁边那条河上冻死了。又没掉进河里,你说他怎么会冻死在那儿呢?”
军大衣摇了摇头,接腔道:
“这谁又知道呢?只是他一家人都挺好的,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惜了。”
红围巾听了这话,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惋惜的说道:
“谁说不是呢?当年我家孩子认字儿,还是他家老爷子教的呢。
不然我家那小子,估计难有什么出息,那我也难享这清福了。
说起来,我也算是,欠了他们家恩情的。”
周秉昆在他们说话间,已经把石桌扶起来了。
这时听他们在聊八卦,已经听了一半,反正也没什么急事,就索性蹲在旁边,继续听了起来。
军大衣听别人夸了小赵,也跟着应和起来:
“是啊,我家乖孙当初学习不太好,还找小赵帮忙补课来的。
小赵也没嫌那混小子脑袋笨,一直教的很认真,不然那混小子估计难考上高中。
这一家子好人啊,怎么说垮就垮了呢?一个都没剩下啊。”
这个时候,另一个在旁边听闲话的老头,插了一嘴
“我倒是记得,前天的时候,他抱了一堆旧东西出门。
回来的时候,身上乱的像是被打过的样子。
别是碰上了什么难过的坎儿吧?”
周秉昆听了这话,大吃了一惊。
原本只是想在这里听听闲话,消磨下时间,反正今天本来也没什么急事。
听到这句话,他猛然意识到,这些老人说的究竟是谁了。
前天,抱着旧东西出门回来,像被打了一样。
越听越像是,前天自己救下的那位老先生。
于是,他连忙开口问道:
“你们说的这个小赵,他是做什么的啊?”
那个带着红围巾的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惋惜的说道:
“小赵一家子,算是知识分子吧。
听说小赵早年在外学艺,挺长时间没见过他的,前些年他才回到这里来的。
小赵的画画的不错,之前还帮我画过一幅像呢,想来是学到了真手艺的。
只是后来,他家里出了点问题,他就被罚着,给街道打扫卫生。
平日里,也遭了不少罪。”
周秉昆听了这话,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看来这个小赵,真的是先前捐献文物的那位老先生。
想到这里,他觉得非常难受。
似乎是肺里卡了些什么,让他呼吸十分难过。
又似乎是喉咙里卡着什么,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脚步踉跄的离开,实在有些无法接受,那位颇具气质的文人,就这么不在了。
恍惚之中,他似乎看到了那位老先生。
他默默地整理了自己的仪容,拍打掉身上沾染的灰尘。
正了正有些歪斜的衣帽,挺直腰杆,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直至消失,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