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怡没意识到郁且狂在表达对自己的仰慕之情，还以为他是在赞扬菊花，便顺口答道：“英雄所见略同。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我也爱极了菊花。世人赞誉梅、兰、竹、菊为‘四君子’，在这‘四君子’中，菊花不仅能赏、能戴，还可食、可药，用途可谓极广。养菊以赏、采菊以食、摘菊酿酒、晒菊为药、枕菊入眠，可谓一宝。日间李公公给我送了不少晒干的菊花过来，我正准备拿这些菊花为父皇和母妃各做一个菊枕，再为父皇做一个菊花护膝。他年事已高，又常年在塞外行军打仗，带上菊花护膝，也好祛风除湿、消肿止痛。”
适才那些话刚说出口时，郁且狂便觉得有些唐突了。好在朱云怡暂时没领会到他所要表达的意思，郁且狂便松了口气。然而当听朱云怡说起菊花的那些用途，又听她说要用菊花给皇帝和张贵妃做菊花护膝和菊枕时，郁且狂突然感到十分震惊。适才的菊花暖锅、菊花饼、菊花酒、红枣菊花豆腐羹和枸杞菊花紫米粥已让郁且狂感到十分震惊，此刻又听朱云怡说起要做菊花护膝和菊枕时，郁且狂便更加震惊了。再联想到重阳那天朱云怡所做的“菊花宴”，郁且狂紧张得似乎连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难不成云怡公主认识姑姑？”郁且狂心想。
郁且狂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当年黄潮也极爱菊花，并喜以菊为食，当年她常摘菊酿酒，亦常采菊为馔，常做的菜品便是朱云怡今日所做的菊花暖锅、菊花饼、红枣菊花豆腐羹、枸杞菊花紫米粥，以及朱云怡在九九重阳那日所做“菊花宴”上的菊花鱼球、黄金菊花膏、红枣菊花粥、菊花炒肉丝、菊花绿豆浆、菊花豆腐汤、菊花银耳莲子羹等菜品。且黄潮的厨艺也很好，当年亦喜以花入馔。朱云怡在徐宅和常芙蕖比赛时所做的酥炸荷花、荷花煎饼、荷花蒸蛋、虾仁荷花汤、枣泥荷花卷等菜亦是当年黄潮给郁且狂做过的，甚至桃胶莲子露、红枣牡丹卷、枣泥茯苓糕、茶叶红豆粿等也是当年黄潮常做的拿手好菜。
在朱云怡所做的一部分菜品中，郁且狂都清楚地看到了姑姑的影子。
当时郁且狂本就在怀疑朱云怡的真实身份，因而对她格外留心，才给京中的赵王写信询问真相。后来在笠帽峰上见到朱云怡竟然也用菊花做了菊花鱼球、黄金菊花膏、红枣菊花粥、菊花炒肉丝、菊花绿豆浆、菊花豆腐汤、菊花银耳莲子羹等美食，郁且狂对她更是留了个心眼。后来他从赵王的回信得知了朱云怡的真实身份，知道她便是大明朝的雅宁公主朱云怡，郁且狂便对这些菜肴更加感兴趣了。从桃胶莲子露、红枣牡丹卷、枣泥茯苓糕、茶叶红豆粿等这些似曾相识的美食中，郁且狂似乎看到了姑姑的影子。他觉得姑姑或许没死，只是藏在某个地方，而朱云怡或许知道姑姑的藏身之处。想要找到姑姑，就一定要跟紧朱云怡，故而这也是郁且狂一直在跟踪朱云怡的一个原因。
而当年在陪郁且狂吃菊花暖锅时，黄潮也会泡上一壶枸杞菊花决明子茶，而且给的解释也和朱云怡一模一样，都是说吃暖锅容易上火，这壶枸杞菊花决明子茶便是用来降火的。
除了这些，黄潮也喜欢采做枕，亦喜用晒干的菊花做护膝。郁且狂仍清楚地记得当年长寿宫里里外外都种满了菊花，每到秋天，姑姑便会把摘下的菊花晒干，而后用晒干的菊花做枕头。那时姑姑常对他说菊花香气有疏风养肝之效，常闻之对寻常的感冒和头痛有辅助治疗的功效。采深秋之菊，将其晒干作为枕芯，以供人睡时相枕。菊枕清香怡人，有疏风清肝、祛秽明目之效。便连宋代的景焕也在《牧竖闲谈》一书中说道：真菊延龄，可见菊花之药效。
那时郁且狂还小，不懂为何要以菊花入枕，不过他很听姑姑的话，所以还是乖乖地把用上了姑姑给自己做的菊枕。不过菊枕的效果确实不错，幼时他时常牙疼、头痛、鼻塞或是流鼻涕，这是黄潮便会给他做一个以黄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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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菊）花、白芷和辛夷混合做成枕芯的菊枕。枕上一段时间后，他的这些小毛病便慢慢好了，有时甚至不用喝那些苦得要命的药。小时候他还以为姑姑是神仙，能不让他喝药便治好他的病，长大后他才知道原来黄ju（菊）花可清热疏风；白芷之香可以养鼻，以其根部入药，则有活血止痛、祛病除湿之功效，可作治疗感冒、头痛、鼻炎、牙疼等病之药；辛夷则有解表疏风、通鼻窍之效，将此三者混合做成药枕，长久闻之便有治鼻塞不通、通风眩晕的效果。
郁且狂还记得那时姑姑也常给在朝为官的舅舅做菊花护膝，尤其是每到冬季，姑姑便会将菊花和捣碎的艾叶混合在一起做成护膝，说是这样的护膝有祛风除湿、消肿止痛之效，对一些关节炎疾病有一定的保健疗效。每当做好菊花护膝时，黄潮便会派人把菊花护膝转交给宫外的黄湜，并让其叮嘱黄湜南方冬日湿冷，千万不可忘了戴上自己亲手做的护膝。
郁且狂和朱云怡已相识一段时日，这段时日来郁且狂也见她做过不少美味，而朱云怡所做的这些美味中，或多或少都有黄潮的影子。若说这只是个巧合，郁且狂还会相信。可除了这些美味，菊枕和菊花护膝又该如何解释？还有吃菊花暖锅时要加一壶枸杞菊花决明子茶降火的相同行为！
想到这些，郁且狂几乎已能确定朱云怡认识姑姑黄潮，而且两人之间还有这千丝万缕的密切联系。
想到这里，郁且狂激动得就要掉下泪来了！他自幼生母早逝，又为父亲所不喜，在府中也被多番排斥，姑姑黄潮是为数不多的给了他关爱的人，因而郁且狂对黄潮又爱又敬。想到姑姑与朱云怡极有可能有所联系，说不定还能通过朱云怡找到姑姑，郁且狂便激动得快要喜极而泣了。
心中虽已万分激动，但郁且狂表面上并未失态，他夹了一片豆腐放进嘴里，然后不动声色地问道：“这菊花竟可以做成枕头和护膝？恕在下所知有限，还请公主不吝赐教。”
喝了口枸杞菊花决明子茶后，朱云怡答道：“自然可以！菊花性微寒，味甘、苦，归肺、肝两经，乃解表下属之良药，有散风清热、清肝明目之功效。若以菊花作枕，可分别再加入不同药材，对应有不同的功效。但就菊花而言，有黄ju（菊）和白菊之分，黄ju（菊）之效以防风热外感见长，白菊之效则以养肝明目见长。若在菊枕中加入绿豆皮，则增其清热之效；若加黑豆皮，则加其清肝明目之功。若以白菊配决明子，则可明目、治头风，对肝阳上亢之症有一定疗效；若以黄白二菊配以苦荞皮、黑豆皮和决明子做成枕芯，则可治疗因肝火上炎而引起的目赤肿痛、视物不清、干涩羞明等症；再如以黄ju（菊）混合白芷和辛夷制成枕芯，则对头痛、牙疼、鼻塞等症有一定疗效；又或是常用菊花、川穹、丹皮和白芷混合制成的枕芯，则会觉得神清气爽，此皆以菊入枕之效。宋时景焕曾在《牧竖闲谈》里言道：真菊延龄，此话确实不假。再说菊花护膝，将菊花和捣碎的艾叶混合制成护膝，戴在膝盖处有祛风除湿、消肿止痛之效。艾叶性温，味苦、辛，归肝、脾、肾三经，是散寒止痛的温经止血良药，常用艾叶泡脚有利于缓解关节疼痛。当然对于不同的关节之症，菊花和艾叶的配比也各有不同，如此方能对症下药。虽然配比有所差别，但所谓殊途同归，最终菊花护膝还是能起到祛风除湿、消肿止痛之效。”
郁且狂不懂医理，不知药性、药味和药效，亦不知何为肝阳上亢证，何为肝火上炎证，更不懂药物的具体配比，但他清楚地听到朱云怡说了黄ju（菊）、白芷和辛夷混合做成的菊枕，菊花和艾草混合而成的护膝，这些都是当年姑姑曾亲手做过的东西！郁且狂更是清楚地听到了朱云怡所引用的宋朝景焕在《牧竖闲谈》写的那句话：真菊延龄。
郁且狂心想若非朱云怡和姑姑早已有所交谈，即便再怎么巧合，朱云怡也不可能既做姑姑当年最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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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的美食，又做姑姑当年常做的菊枕和菊花护膝，还引用姑姑当年引用过的景焕在《牧竖闲谈》里写的“真菊延龄”这句话来论证菊花的功效。
不，世上绝不可能有如此巧合之事！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朱云怡的确和姑姑相识，而且她做的这些美食，将要做的菊枕和菊花护膝都是从姑姑那里学来的！
“原来小小的菊花竟有这么多的功效，是在下学识粗陋、知之有限了。”郁且狂仍旧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不知公主是从何处得知菊花竟有如此多的功效，又是从何处学到的如此美味得菊花佳肴？”
朱云怡依旧回答得很坦诚：“先母和母妃皆是精通药理之人，故而我也看了不少医书，从这些医书中得知菊花之药效。至于那些菊花美食、菊枕以及菊花护膝，则是御膳房的一位老嬷嬷教我……”
“御膳房的一位老嬷嬷？”朱云怡话未说完，郁且狂便抢着问道。因为太过紧张，他的声音已有些颤抖。
“正是！”朱云怡疑惑地点了点头，不明白郁且狂为何会如此在意此事。
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后，郁且狂重新调整好表情，之后又笑着问道：“看来皇宫真是藏龙卧虎之地，想不到御膳房的一个老嬷嬷竟然也能做金枝玉叶的大明公主的老师。在下着实好奇，不知这位老嬷嬷高龄几何、容貌怎样、在御膳房任何职务，竟有如此本事，既能做得美味佳肴，又懂得以菊入药？”
虽然内心已极为紧张，但此次郁且狂没再表现出来，他只是装作十分好奇地样子，似乎迫切想知道那位老嬷嬷的庐山真面目。
“那位老嬷嬷头发都花白了，脸上满是皱纹，又有不少伤疤，看起来格外恐怖，让人不愿多看几眼，因而我也不知道她的具体年龄。只是看她头发花白、弯腰驼背，走起路来又步履蹒跚的，想来也有七八十岁了。”朱云怡答道。
郁且狂本来还想当然地认为御膳房的那位老嬷嬷便是姑姑，然而听了朱云怡的描述后，他那原本充满期待的内心立刻便被泼了一盆冷水。因为姑姑生于洪武二年，而今只有五十几岁，尚未到七八十岁。况且她容貌秀美，虽说不上倾国倾城，却也秀艳姣好，洪武晚年还曾宠冠一时，脸上更没一丝伤疤。
虽然满心期待瞬间变得冰冷，但郁且狂还是不死心，即便那个老嬷嬷不是姑姑，但肯定也和姑姑关系密切，否则她怎么也会知道采菊入枕、以菊做护膝，又教朱云怡做那些当年姑姑最拿手的菊花美食？
于是郁且狂继续问道：“不知那位老嬷嬷叫什么名字？在御膳房待了多少年？怎会做那么多美食？”
“我只知她姓刘，御膳房的师傅们都喊她刘嬷嬷，故而我便也跟着他们叫她刘嬷嬷。”朱云怡给自己和郁且狂分别斟了一杯菊花酒，而后答道：“刘嬷嬷说她于洪武早年便在御膳房打杂，之后的建文、永乐两朝，亦继续留在了御膳房。后来父皇迁都北京，她便跟着北上了。常言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刘嬷嬷在御膳房呆得久了，几十年如一日下来，厨艺自然精进了许多。要说她的厨艺啊，便连御膳房的大厨们也要甘拜下风。我的厨艺一大半便是从她老人家那里学来的，此外便是其他师傅教的。”
于是郁且狂又问朱云怡从刘嬷嬷那里学了那些菜品，朱云怡也都一五一十地回答了，而这些菜品都是黄潮当年最擅长的拿手好菜。
听到这些菜名后，郁且狂已经能够哦肯定那位刘嬷嬷一定和姑姑渊源极深。然而他还有一个疑问，于是他又问朱云怡：“公主所言不错，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刘嬷嬷几十年如一日地在御膳房打杂，按理说善于厨艺也不奇怪，只是她又怎知菊花可以为枕、又可以做成护膝？”
“是洪武晚年宠冠一时的黄敬妃告诉她的，”朱云怡看了看郁且狂：“也就是相公的姑姑！”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