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徐云怡和郁且狂感到疑惑时,太湖石背后果然钻出了一个身着绸缎长衫的老者。那老者身形微胖,长满皱纹的脸上挂着一个和蔼的笑容,正是郁府的主人郁万贯。
郁万贯的脸上虽然依旧挂着笑容,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的笑容十分勉强,倒像是强行挤出来的一样。
虽然已过三十多年,但郁万贯至今仍能清楚地记得大哥郁富国如何死在木樱的红缨枪下。三十多年过去了,虽然年华老去,但郁万贯觉得木樱的容貌并没有多大变化,仍旧像当年那样英气勃勃。
除了那令万千男儿汗颜的英姿,郁万贯觉得相比当年,木樱的神情中还多了几分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看着木樱眼中那腾腾升起的杀气,郁万贯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当年大哥郁富国被杀的“惨状”。想到这里,郁万贯的后背立即冒出了一阵冷汗。但他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早已习惯了将笑容挂在脸上,因而即便心中早已万分担忧,那个招牌笑容却始终挂在他的胖脸上。
“多年不见,沐小姐别来无恙。”郁万贯一边步伐沉重地朝木樱走来,一边堆笑道:“听闻昆明四季如春,常年花开不败,如今见了沐小姐,方知此言不假。若非昆明温暖舒适、花开不败的养人气候,沐小姐又怎么可能任岁月匆匆依旧貌美如初?”
木樱冷冷地笑了一声,不耐烦地答道:“昆明的气候确实养人,但太阳也晒得很。狗贼,多年不见,你那鬼鬼祟祟的毛病一如当年,口蜜腹剑的习惯也丝毫不改。”
郁万贯像是没听见木樱的讥讽似的,依旧满脸堆笑道:“想当年沐小姐长缨枪、红鬃马、梅花妆、石榴裙,整个人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说话做事时又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连太祖都曾盛赞您乃大明花木兰、当代梁红玉也。三十多年过去了,沐小姐风采依旧,实在让我等男儿汗颜。”
木樱明白郁万贯不过是在用往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她更加感到不耐烦,“当年沐家那个明媚如火焰的女儿早就死了,站在你面前的老妇叫木樱,不是当年应天府那个风一般的少女。”
“沐樱?”郁万贯奇道。
“此木非彼沐,乃林木之木,非沐浴之沐。”木樱不耐烦地答道:“站在你面前的老妇姓木名樱,字林婴,号林中婴孩。”
听了木樱和郁万贯的对话后,徐云怡和郁且狂才明白原来木樱本来并不姓木,名也不是樱,所谓木樱不过是她后来改的名字而已。
郁万贯自然知道木樱当年为何要远走云南,也依稀知道她改名为木樱的原
(本章未完,请翻页)
因。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原因,他才不敢再和木樱说话,他知道当年的往事乃木樱一辈子的恨事,一旦言语稍有失误,便会惹怒这个脾气暴躁的旧人。
木樱似乎想起了当年的事,她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红缨枪,适才郁万贯口中的那句“长缨枪、红鬃马、梅花妆、石榴裙,整个人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这句话让她久久不能平静。当年她二八年华,本就长得花容月貌,又格外喜欢穿红色的衣服,更加显得她明艳动人。红色本就显白,而一身耀眼的红色更是让她的皮肤白得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那时人人都说她是整个大明最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也是整个应天府最绚丽耀眼的存在。
自小木樱便喜欢舞刀弄枪,丝毫不肯在女红、读书、写字上下功夫。那时家中父母和哥哥时常调侃说肯定没人愿意娶她过门,可偏偏她的青梅竹马就喜欢这样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她。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天,那个少年给她送了一把带油几绺红缨的长枪,又给她送了一匹红鬃马。他们经常到骑着马到城外切磋武艺,少年知道她性格要强,便会在切磋时刻意想让。这一切都被木樱看在眼里,也被她记在了心里。
见木樱喜欢穿红衣,少年便会时不时给她一件鲜红的石榴裙。自从少年另娶他人后,木樱便不再穿那红得耀眼的石榴裙。可她至今还记得当年那色如石榴之红的裙子,那被唐人万楚盛赞“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的石榴裙。
任凭时间如何流逝、事实如何变化,当年那一抹来自石榴裙的殷红始终深深地烙印在木樱的脑海里,就像当年那个英俊勇武的少年郎,永远不会被时间冲淡。
木樱也还记得那个少年当年曾耐心的给自己化梅花妆。木樱虽是女子,平时却不喜欢涂脂抹粉。直到某一日在宫里见到太祖宠妃李氏在额头画了一朵红色的梅花后,木樱瞬间便爱上了这个妆容。其实与其说爱上了李氏的妆容,倒不如说是那朵梅花的颜色让木樱着迷。向李氏请教后,木樱才知道这个妆容叫做梅花妆,又被称为落梅妆。相传南朝时宋武帝刘裕的女儿寿阳公主曾躺在梅花树下小憩,醒来时却发现额头上粘了一朵被微风吹落的红梅。揭去红梅后,寿阳公主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红色的梅花状印记。宫中女子见状纷纷模仿,或剪梅花贴于额头,或用红色的笔在额头画上一朵瓣状梅花,故而被人称为梅花妆或落梅妆。唐时梅花妆十分流行,一直到五代时也有不少女子以化梅花妆为美。五代时前蜀诗人牛峤就曾写过“若缀阳寿公主额,六宫争肯学梅妆”这样的词句来描写当时的梅花妆,南宋汪
(本章未完,请翻页)
藻亦曾以“小舟帘隙,佳人半露梅妆额,绿云低映花如刻。恰似秋宵,一半银蟾白”的词句来描绘他在汴京所见到的梅花妆美人。
自此之后,木樱便迷上了梅花妆。只是她的一双手拿惯了大刀、舞惯了长枪,想要化好一个梅花妆并不容易,这时那个少年总会耐心地帮她描眉,又极细心地在她的额头上画上一朵鲜红的瓣状梅花。
诚如郁万贯所言,当年的木樱的确长缨枪、红鬃马、梅花妆、石榴裙,曾羡煞多少被困在高墙大院里的大家闺秀,又曾是多少应天府少年儿郎可望而不可即的梦中情人。然而时间终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木樱也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光彩四射的红衣少女了,她终究也变成了那个外人眼里红发花白的红衣老妇。
自从那个少年与他人成婚后,木樱心灰意冷,自此不再化最爱梅花妆。她仍旧穿红裙,只是不再穿石榴裙。没过几年,红鬃马也死了,陪她的只有那把长缨枪。因为这把长缨枪的枪头有几绺耀眼的红缨,木樱也把它叫做红缨枪。这些年来这把红缨枪陪她熬过了无数个漫长的黑夜,帮他打发了数不尽的寂寞时光。
三十多年过去了,木樱觉得应天府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唯一让人感到不适应的就是皇帝把都城迁到了北平,而应天府也多了个南京的名字。除此之外,这里似乎一切照旧,连眼前的郁府也和当年杀郁富国时一样。可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即便她性子再怎么要强,想到弃自己而去的青梅竹马、早已离世多年的好友黄汐、被自己一枪毙命的郁富国以及最不堪回首的往事,木樱不由得有了欲语泪先流之感。
木樱的眼睛越来越湿润,最后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流了出来。
见木樱流下了眼泪,郁万贯知道她肯定是想起了当年的事,于是他便趁机说道:“木小姐,咱们活了大半辈子,到这个年纪早已看开了,世间的恩怨情仇都只是虚无缥缈之物。既是如此,咱们便都放下各自的仇恨吧。木小姐离了故乡三十多年,定然十分想念故乡的风土旧貌。不如咱俩去秦淮畔把酒言欢,彼此说说这些年的经历?”
木樱本来已陷入深思之中,然而郁万贯话音刚落,她立即擦去了脸上的眼泪,并冷冷地说道:“既是生死仇人,如何把酒言欢?三十一年前我提着一把这把红缨枪杀进郁府,亲手结果了郁富国那个狗贼。今日依旧是这把红缨枪,也依旧是在你们郁府,你的下场必然也会和三十一年前的郁富国一样!”
话音刚落,木樱脸上突然升起了一阵杀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