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田拔出两枚银针往侧边挪开一步,道:“那你还等什么?”
午后的日头被一两朵浅浅的乌云遮住,天不是很热,微风携着绿树青草的清新香气。
沈落田驾着车仰头深吸一口气,不知不觉哼了一段极乐世界。
回到姜家院子时,太阳似乎也从小黑屋里出来了,晒得地面的石头都闪着刺眼的光。
孟祌却在院子里劈柴火,时不时抬头望一下外头。
瞧见马车轱轱辘跑回来了,他立马丢开斧头跑到门口,一副恨不能将马儿连着车子一同纳入怀中的模样。
“娘子,此行可还顺利?”
沈落田在几步开外勒马下车。
她去钱家的路上在嘴唇涂了药膏,离开钱家后早就摘了面纱,这会儿嘴唇被他咬伤的地方已结痂了。
孟祌看了一眼她的唇,脸色有些不自在,还有些许愧疚。
沈落田道:“算不上很顺利。”
孟祌替她牵过马,刚走近却发现她脖子有伤痕。
“发生了何事?你脖子上的伤是如何弄的?”
她抬手一摸,竟有血珠凝结的触感,想来是孙成涣把刀架在她脖子上时伤到了她却忘了。
“没事儿,不痛。”
他丢了缰绳要撩开她的衣领。
沈落田猛地后退几步,张望几眼发现家人都没注意到他们,低声道:“做啥?”
孟祌皱眉道:“看你的伤口,这是谁干的?”
沈落田料想她若说出是孙成涣做的,他铁定会追问更深的细节,她可说不出口。
“我自个儿不当心弄的,待会儿涂点药很快便好了,别担心。”
他若知道了指不定抄了家伙就要去孙家找孙成涣算账。
她今日对孙成涣和宋葆做的已够羞辱他们了,没必要再让他费力气。
孟祌神色不愉道:“娘子如今心里有事也不肯同我细说,可是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
沈落田瞪他一眼就从马车上提了药箱进屋。
孟祌眉头轻蹙着牵马去车马棚安置。
孟花玲母女这会儿不在家。
孟黎在竹屋照看着。
小根儿娘在堂屋里捡花生种,明凤又在案桌上绣起了婚服。
见沈落田回来,她们都很想听听她去钱家的所见所闻。
沈落田暂时不愿多说,看了眼眼明凤手中的云肩,道:“明凤,不是说缝制婚服的活儿暂停了吗?你怎的又绣起来?”
明凤道:“大嫂子,若是秋兰姐姐还是不肯要这套婚服,我想自个儿留着。婶子一针一线都做得很精细,我自个儿……不敢说绣工无人能比,但我真的很用心在做了,我自己也很喜欢,不想让人毁掉。”
沈落田讶然:“这料子花了不少钱呢,咱们若留着,工钱要还回去不说,还得给秋玉姑娘布料钱,你可想清楚了?”
小根儿娘也道:“正是呢,方才我也是这么说,但明凤舍不得这婚服被毁掉啊!”
盖头早已绣好了。
云肩今日也绣了将近一半。
孟花玲做的上衣也快完工了,这时候毁掉,她们多有不忍。
明凤道:“我典玉簪的钱都还在,应该够的。”
典当玉簪的钱有十两,孟秋兰的婚服便是完工了封顶也不过三两银子,自然是够的。
沈落田没说什么,只问道:“也好,你若需要,先前的工钱大嫂子现在就可以结算给你。”
明凤摇头:“大嫂子,那些工钱就算了,我如今吃住都是你们照顾我,我怎会记着那些工钱呢?”
小根儿娘笑道:“明凤懂事了。”
“无妨,你留下婚服的想法正合我意,有需要你再跟我说即可。”
沈落田放了药箱出来,她走哪儿孟祌就跟哪儿。
“你什么时候变成个小……不,大跟屁虫了?”
孟祌脸色凝重道:“你若不告诉我这伤是怎么回事,我便一直跟着你,包括晚上歇息时!”
沈落田哼了一声:“这伤的确是我自个儿不当心弄的,不过你既想知道我去钱家诊治的结果,我告诉你也无妨。钱家会不会继续承认秋兰姑娘这桩婚事还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孟秋玉此人两面三刀,往后我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
孟祌皱眉:“此事跟秋玉姑娘有关?”
她并无真凭实据,只顾自道:“她若再来姜家,一不准踏足后院,二不准靠近竹屋,三不准跨入堂屋的门槛!”
也就是说,孟秋玉往后再来姜家,只局限于院子内外。
她说得掷地有声,足够让屋内外的人都听见。
生怕孟祌以为她只是在气头上说的气话,她又补了一句:“如若你们觉得我的做法不恰当,不论是你还是婶子要同我反着来,也行,我搬去竹屋住!”
先是明凤爹娘对簿公堂,再是王发寿夜闯明凤卧房,此次又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钱孟两家婚事,桩桩件件都仿佛冲着明凤而来,且桩桩件件都少不了孟秋玉的身影以及大骂小帮忙。
虽说她还不知孟秋玉求的是什么,但是很明显,孟秋玉的手已经伸得太长了。
孟花玲母女回到院门口正好听到她这番中气十足的话,以为两人又吵架了,还跟孟秋玉有关。
“田田,路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会气成这样?”
沈落田那股劲未刻意收敛,转头看向她时神色凌厉迫人。
孟花玲心中惊了一惊。
虽说她是长辈,但平心而论,姜家的日子是在这个侄媳妇嫁过来后才得以缓过劲儿。
纵使眼下还谈不上脱困,日子总是因她才有了盼头。
老村长对姜家有恩是不错,但她没忘记,一夜夫妻百日恩。
亲人之间的恩不该因为关系更亲厚而将对方的付出都看成理所当然,甚至看得比外人还轻。
哪怕孟秋玉在她心中算得上半个女儿,跟眼前能影响姜家三代人的侄媳妇比起来终究还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