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以为，三番四次听见的声音，是她太过期望苏毓河存活于这具躯体内而产生的幻觉。
她指尖深陷食指侧面，阵阵痛意提醒着她，这是真的，这是毓河，是她的毓河。
“莫哭。”苏毓河扶她到床边坐着，欲要去给她倒水，却被她抓紧衣角。
苏毓河蹲在她面前，伸手牵过她道手落在他的脸上，“我不走。”用袖口给她擦干净眼泪，“吓坏阿沧了罢。”他轻轻蹭苏灵沧冰冷的手心，缓声道：“我不走。”
苏灵沧两只手捧住他的脸，继而弯下腰，搂紧苏毓河，“毓河。”好似她卸下力度，苏毓河便会消失似的。
“我在，阿沧莫怕。”
两人温存半响，苏灵沧恍若做梦，仍感觉不真实，喃喃：“毓河，你真的回来了吗？”
“我一直都在。”苏毓河轻轻拍着苏灵沧的背脊，眼底浮起担忧，心绪复杂，他现在的情况有些情况有些奇怪。
他从被重伤，再到醒来，他变得极其虚弱，他存活于一个很美的地方，直到他听见这具躯体发出声音，他慢慢探究，这才发现房明烬的存在。
阿沧曾说过，与他一摸一样的人。
直到他解释，他才知道原来他是房明烬的衍生魂，他已经不能掌握这副躯体，房明烬活过来了。
这么些年，房明烬身为主魂，却未与他夺过身子。
渐渐的，苏毓河也察觉到，他在慢慢的与房明烬融为一体。
这么说可能很奇怪，明明他是房明烬的衍生魂，可他却觉得他们不同。
可如果，他真的与房明烬融为一体了，阿沧接受得了吗？接受得了另一个他吗？
“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你还在，太好了，你还在。”苏灵沧语里染上哭腔，道，“我……”她还未说完，苏毓河打断她。
他温柔又残忍的说：
“阿沧，试着接受另一个我，可好？”
苏灵沧怔然，陷入了沉默。
“我便是他，他便是我。”苏毓河搂紧苏灵沧，纵然再不甘，可他终究是衍生魂，要与房明烬融为一体，眼底泛起湿意，“阿沧莫死心眼。”
苏灵沧在想，若是毓河没替她挡住那一掌，会不会就不会这样了，毓河是不是不会这样消失了。
“毓河，我好想看看你。”苏灵沧微微往后退，想要看清苏毓河的模样，但眼前仍旧一片漆黑，她看不见苏毓河。
她的手落在他脸庞，眉间，鼻梁，至唇间。
苏灵沧眸光轻颤，凑近他的唇，却触碰到他的侧脸。
苏毓河偏过头，虚弱的咳嗽几声，眼底染上倦意，“阿沧，莫与自己过不去，我所求所愿便是阿沧幸福，即便毓河作为房明烬，也能待阿沧如从前。”他抬手，落在苏灵沧的脸庞上。
苏灵沧双目失明，可她却了解毓河，毓河这席话代表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
苏灵沧的脸庞很冰，连手都很冰，也不知是因他是尸，还是因为她冷，不似从前那暖暖的温度，他想替她暖手，也做不到，喉咙疼得他咳嗽不止，全身逐渐开始变乏。
“阿沧，答应我，可好？”苏毓河强打精神，放心不下苏灵沧，苏灵沧性子倔，认定了一件事，便难改，他要苏灵沧作下保证，要好好的过好一天。
他实在放心不下，苏灵沧能不能接受成为房明烬的他，那无疑是让阿沧重新接受一个人。
他不知道，他与房明烬真正的融为一体后，会变成什么样，可能会不在，抑或是与他的记忆融合，实在说不清。
苏灵沧平静的笑了笑，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朝他郑重地点头，泪珠滚落的一瞬，她道：“我答应毓河，他与你是一人，我不会犯倔，会好好珍惜，每天都会让自己过得很开心……”
伴随着苏灵沧的轻声呢喃，苏毓河趴在她膝盖上，目光眷恋的，依依不舍的轻叹：“那我便，放心了。”缓缓阖眼。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苏灵沧轻轻的抚摸他的发丝，在他额间落下一吻，“好好睡罢，毓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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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门外传来敲门声，顾霄喊：“阿沧，你师兄他们到了。”
房明烬醒来时，发现他躺在苏灵沧的床铺上，他微微睁眼，见苏灵沧站在窗边眺望，揉揉眉心，起身去开门。
顾霄见房明烬开门，愣了片刻，又想起毓河以前便与苏灵沧一屋，倒也没什么奇怪的，朝苏灵沧喊：“阿沧，我们去主殿罢。”
苏灵沧转身，将挽月剑当作拐杖，朝他们走来。
房明烬去扶她，他见她眉间拧了一下，却没做甚反应，迟疑道：“昨夜我是如何进你的屋子？”
苏灵沧淡然道：“自己来的。”
房明烬没有印象，想着他成了尸，竟还会醉酒，倒是稀奇。
到主殿后，他们大老远便能听见章瑜的声音，顾霄笑道：“章兄对着明姑娘，也能说个不停。”
苏灵沧点头赞成道：“是啊。”
房明烬听他俩调侃。
“师妹，你要的龙，我给你带来啦！”章瑜见房明烬扶着苏灵沧，迟疑道，“又看不见啦？”
苏灵沧点头，“无碍，过几天便好了。”
“干什么？”耳边传来房明烬的声音，苏灵沧微微凝神，听见黑龙笑了一声。
章瑜附在她耳边低语，“黑龙想来你这儿，被毓。”他顿了片刻，“被明烬阻止了。”
苏灵沧眸光一怔。
“防我做甚？”黑龙看向苏灵沧，“你叫我来这做甚？”
明月派弟子去叫海罄。
海罄与罄姬一同进主殿，海罄一眼便见到黑龙，目光沉下来，阴测测喊道：“好久不见啊，洛齐。”
黑龙名唤洛齐。
洛齐一眼便认出海罄，毕竟海罄的模样，饶是谁见了，恐怕都很难忘，似笑非笑：“哦，是你。”他自然明白苏灵沧叫他来这的用意。
苏灵沧道：“麻烦你了。”
洛齐道：“别客气。”
“还我至宝！”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海罄便出手攻击洛齐。
章瑜大叫一声，“哎！”他想要阻止，奈何功夫没这两人厉害，根本拦不住，只好喊道：“别动手啊。”
“先让她撒气罢。”明月道。
章瑜恍然，毕竟这口气憋了那么多年。
罄姬有些佩服，“明月姐姐，你好了解海罄姐啊。”
明月再次陷入沉默，罄姬撇嘴，站到顾霄身边，低声道：“你救活了她，可不要忘了我哦。”
顾霄闻言，抬手落在她脑袋上揉揉，笑了笑，“不会的。”
罄姬敛去眼底黯然，朝他抿唇一笑。
苏灵沧确定，黑龙便是她要找的人，那黑衣人呢？
是前世的她吗？
他俩对了几十招式，一鱼一龙你来我往，索性洛齐也让海罄出气，过了半天，见她出招变慢了，故意摆手，“我认输，不打了。”
海罄出了一口恶气，“哼”地一声，回到明月身边，朝洛齐道：“还我宝物！”
“呐。”洛齐拿出那颗珠子。
他们并不陌生，正是差点要了苏灵沧半条命的珠子，苏灵沧自然看不见，房明烬在一旁忍不住道：“你拿那珠子放那么危险的地方做甚？”
苏灵沧闻言，反应过来，便是那珠子。
如此一来，是前世的她将那珠子放在妖界那处了。
“不知道。”她又没有前世的记忆，哪知道她拿去做甚。
海罄有些迟疑，倒是没想到洛齐这么轻易的就把珠子还她了。
“这珠子对我用处不大，要用的人，已经不需要了。”洛齐看向苏灵沧。
苏灵沧微抿嘴唇，沉默片刻，“抱歉。”
海罄深吸一口气，“那黑衣人，是你？！”
洛齐在一旁解释道：“是她前世。”
“我管她前世今生，这不都是她！”海罄咬牙道，“没想到居然是你！”
苏灵沧：“……”
“既然你找回你想要的东西，那我们便回去寻灵物了。”房明烬道，“大概需要多久的时限？”
“九十日内。”海罄轻敲镯子，瞥了苏灵沧一眼，“算了，不跟你计较，反正它已经拿回来了。”
她补充道：“时间越早，越好，若太晚，恐怕活了，也不是她了。”
苏灵沧点头，“好，多谢。”
顾霄留在长青山守红绫的魂魄，罄姬自知海罄无恙，也知劝不回她，便觉得回海里。
人鱼一族世代守护宝珠，宝珠乃深海至宝，保人鱼一族力量雄厚，守护宝珠已然成了他们的责任，它被前世的沧月和洛齐偷走，海罄得寻，如今宝珠寻到，自然要将它放回深海。
海罄守了宝珠那么长的时间，罄姬便道：“海罄姐，日后便由我来守它罢。”
海罄并没有拒绝，笑了笑，看了眼捧着镯子的呆子，想不通罄姬怎么就对那呆子上了心，她温柔的抚摸罄姬的发丝，“有时间我会回去的。”
罄姬点头，朝他们道别。
待罄姬离开后，海罄解开丝带，跃进潭中，明月站在潭边。
海罄露出一双绝美的眼睛，看这常年面无表情的人儿，喊：“明月，你笑个一个。”
明月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海罄见了，更糟心，扎进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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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长青山后，苏灵沧先去与张明徽请安，而后又去寻了周掌门，道明那珠子来意，并请求他打开灵机门。
周掌门并不在意是否得到珠子，只要那群妖没因此作怪便可，哪知他们一群人，直接把妖界搅合得变了天。
他的视线落在房明烬身上，“他也要同你去剑灵山？”
苏灵沧点头，“是的。”
张明徽不作表示，点了点头，“那便等你视觉恢复，我再为你们打开灵机门。”
“多谢掌门。”苏灵沧临走之际，想起空青，顿住脚步，而后又迈开脚步，朝门外走。
“姜姜。”苏灵沧打开乾坤袋，乾坤袋里跳出苏尾和姜姜，姜姜乖乖站在原地等苏灵沧发话，她便道：“你能闻见空青师兄的味道吗？”
而后，却听到姜姜一声疑惑。
苏灵沧眸光微滞，她忘记了，姜姜没有见过空青师兄。
“跟我来。”一旁的房明烬发话。
苏灵沧默然，她知道房明烬介意他现下的身份，便没让房明烬来寻人。
房明烬牵着她的手，朝空青的住处走，蓦然开口道：“连儿的孩子是空青的骨肉。”
苏灵沧凝滞片刻。
“你也听过连儿唤空青为明漾罢。”房明烬放轻声音，眼底染上淡淡的笑意，“他便是我弟弟，房明漾。”
苏灵沧心中微震，空青的前世，竟然是他的弟弟，这还有多有缘。
“明漾与她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房明烬提起往事，眸光柔和，缓声道，“你与我，也两情相悦。”
“你爱慕她。”苏灵沧摇头，她口中的她，是掠连。
苏灵沧说完，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她微微眯起眼睛，适应当下的环境，用与自己无关的语气叙述道，“我梦见过。”
梦里的房明烬，很难过。
房明烬停住脚步，眼底浮起复杂的情绪，牵住她的手，“不是的，我心悦你。”
苏灵沧站直身子，抬头看他，眸光淡然，“我知道。”她未怀疑过毓河对她的爱意，朝他浅笑，“你想我恢复记忆吗？”
房明烬闻言，微微愣神，苏灵沧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儿奇怪。
她望着他，失神道：“恢复记忆了，那份感情，也该回来罢。”这话，问的是她，还是房明烬呢？
“你有办法恢复我前世的记忆。”苏灵沧又问，“是吗？”
房明烬迟疑的点了点头。
“那便寻个良辰吉日，帮我恢复记忆罢。”苏灵沧转身，朝空青的屋门前走。
很快，他们到了空青院门口。
空青坐在院前，喝着茶，他如今被姬丞救活，已然成了尸，他扭头看向他们，早料到他们会来，笑道：“来了？”
苏灵沧：“你还好吗？”
“还好。”空青看向房明烬，“掠连呢？”他指腹轻轻碾着杯沿，看向别处，“她，可还好？”
“她诞下了你的子嗣。”房明烬道，“你想去看看吗？”
空青心神一动，错愕的看向他，“我的孩子？”
房明烬点头，“没错。”
“她在哪儿？”半响，空青才回过神，“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