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徽一行人在清灵镇待了一晚,夜间叫苏灵沧来谈话。
屋内不止是张明徽,还有章瑜和乐曼。
张明徽朝章瑜使眼色,章瑜起身去关门,张明徽抬手指着椅子,“坐。”他有些犹豫的看向苏灵沧,低声问:“孩子,毓河这是怎么回事?”
苏灵沧坐在椅子上,双膝并拢,手垂落在膝盖上,沉默半响,方才道:“毓河是他的衍生魂,毓河为救我受了重伤。”
张明徽闻言,凝眸沉思:“衍生魂?”
苏灵沧点头。
“所以,他便是这副躯体的主人。”张明徽又道。
苏灵沧脸色白了几分。
张明徽这口无遮拦的话,章瑜忍不住打断他,“毓河这两年都好好儿的,怎么忽然蹦出个人,咱们毓河就变成衍生魂了?”
苏灵沧眼底染上湿意,攥紧纱裙,“毓河是毓河,他是他。”
乐曼出声道:“毓河没出现过吗?”
苏灵沧再次沉默了。
章瑜和乐曼对视一眼,面对这样的情况,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担忧的看向苏灵沧。
苏灵沧勉强的笑了笑,“我没事。”
张明徽轻叹,实话实说:“孩子,若现在的人才是主魂,你该好好考虑要如何与他相处。”
苏灵沧:“徒儿知道。”
乐曼走到她身侧,轻轻拍她的肩膀,“虽说他们不一样,但总体而言,他们是同一人,想开点。”
翌日,待人差不多走尽了。
在屋内,苏灵沧简单收拾了行李,房明烬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的观察苏灵沧。
“房公子。”苏灵沧收拾好行李后,将其挂在身上,房明烬本想接回来替她拿,却被她避开了。
听见这声称呼,他眸光微沉,抿紧唇角沉默的看着她。
这是不开心了。
不得不说,房明烬性格与毓河性子大相径庭,可有时的举止神态却又格外相似,想起他们所说的话,心中又是一窒,她敛去眼底黯然,缓声道:“掠连诞下尸崽,那孩子日后性情如何,你要做甚打算?”
“什么意思?”房明烬问。
“你是要带他们隐居山林,还是带回长青山,由周掌门教导?”苏灵沧抬眸看向他,“我尊重你的选择。”
“那你呢?”房明烬反问,“我带她隐居山林,你在哪儿?”
苏灵沧撇过头,“自然是回凌云峰。”
“你不是允诺过我,此次回去后,便成亲吗?”房明烬质问,“你想反悔?”
苏灵沧再也受不住,憋了许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那不是允诺你的。”泪水夺眶而出,后退一步,摇摇头看着他,“你不是他,我要他。”
房明烬上前,一手攥紧她的手腕,“你要他,那我呢?”
“你既然决定不出现,为何又要出现?”苏灵沧道,“毓河才是那个伴了我那么多年的人,不是你。”
房明烬陡然松开她的手,眼底浮起怅然,“他便是我想醒来的执念,你又让我如何接受自己成了邪物。”他垂头凝视苏灵沧,“阿沧,你拼命救活我,却不愿要我,是吗?”
在苏灵沧的印象里,房明烬便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清冷样子,如今他一声声质问,让她扑捉到一个关键,她有些难以置信的问:“是我,把你炼制成尸?”
房明烬沉默的注视着她。
不是她做的,却是她前世所为。
她在苗桑记忆探见沧月向她学习炼尸术,登时如坠冰窟,她曾经一直在想,是谁这么恶毒自私,将毓河炼制成尸,她从未料到那个人,竟然是她的前世。
前世惹下的祸,便要她来偿还吗?哪来的理!
苏灵沧气得眼睛发红,她望着房明烬,半响开不了口。
房明烬蹙眉:“我说这个,不是要你自责。”
苏灵沧默然,是要她负责。
“先同我去寒山就活红绫姐罢。”苏灵沧神色恍惚,两腿发软的坐在椅子上,“我们的事,以后再说。”她的视线,轻飘飘落在房明烬脸上,又移开,“你若想跟师父他们一同回去也可以。”
房明烬的眉头舒展些许,点了点头,“我让连儿同他们回去,我与你前往寒山。”
苏灵沧迟疑,“掠连,不会再发狂罢?”
“不会。”房明烬缓声道,“我已经叫苗桑的座下弟子为她解了蛊。”
苏灵沧仍旧有些不放心。
“我还给他们画了几道符防身。”房明烬又道,“莫担心。”
苏灵沧闻言,心中又是一窒,房明烬是除妖师,却被她的前世一手炼制成僵尸,成了天地不容的邪物。
“莫唤我房公子。”房明烬又道,“你若叫习惯我为毓河,便唤毓河,若是不愿,便叫我明烬。”
苏灵沧默了半响,点头。
去寒山的路程较远,江郴同他们汇合,为让乐曼散心,五人赶了七天的路程,这才到了景镜镇镇口。
“我闻见了姐姐的气息。”罄姬兴奋起来,扭头看向顾霄,“高不高兴啊,很快就能救你心上人啦!”
顾霄笑了笑,揉揉罄姬的脑袋,“多谢。”
罄姬轻抿嘴唇,笑道:“有甚好谢。”
苏灵沧目光有些复杂,挽月现形,头疼的站在苏灵沧身侧,“流月,姬丞,你们消停点。”
“挽月,你说说,你究竟喜欢雌性还是雄性?”流月道,“我可是特地为你化为雌性哦。”
说起这事,那便是一场乌龙。
前世,挽月对苏灵沧念念不忘,误让流月以为挽月对苏灵沧有甚不可言说的情愫,兀自心想她若化作雌性,那定必苏灵沧美上很多,便决定化为雌性。
哪知挽月是拿苏灵沧当作主人,思念主人心切罢了。
想想从前,她确实对苏灵沧好得太过,误导了流月,挽月表示很抱歉。
苏灵沧见自家剑灵如此懊恼,眼底泛起笑意,调侃道:“要我说,姬丞还不错。”
流月当即眯起眼睛,沉声道:“你说什么!”见挽月神情松动,气急,“苏灵沧,莫误导挽月的决定!”
苏灵沧的话对挽月影响有多大,她是最清楚不过了。
姬丞当即化作小蛇,攀爬到苏灵沧身边,讨好道:“多谢主人赞美。”
看流月气急败坏的样子,苏灵沧别提有多神清气爽了,想起在地牢里,流月竟敢猥亵……苏灵沧眸光微滞,偏头看向挽月,果不其然,挽月脸色沉得跟什么似的。
苏灵沧有些抱歉,干咳了一声,带顾霄他们快些离开此处。
那段时间过于繁忙,挽月对于她之前所经历的事并不知晓,方才浮起的念头,挽月定然也知道了。
“我那是威胁她交出你,并非我本意!”
“哦,猥亵主人是为我?”挽月朝她浅浅一笑,“真有道理呢。”语落,朝苏灵沧走去。
“不是啊,挽月,你听我解释!!”
多年后,流月主君才悟出,想要追心上人,得先讨好她家主人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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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没见过明月了?
明月早在海边等他们到来,看见房明烬时,朝他微微鞠躬,“恩人。”
房明烬浅浅点头。
明月朝苏灵沧道:“请跟我来。”而后,她的视线落在罄姬身上。
罄姬目光复杂的看她一眼,走到明月眼前,低着头乖乖喊:“姐姐好,我是罄姬。”
明月:“……嗯。”
顾霄有些诧异,未料罄姬在明月面前这么乖巧。
苏灵沧亦是。
只见罄姬上前,挽住明月胳膊,“我姐姐有没有欺负你哦,欺负你你给我说。”
明月性子冷,不动声色抽出胳膊,“鱼神待寒山全派人都很好。”
罄姬撇嘴,回到顾霄身边。
“苏姑娘,我不能保证鱼神会不会应你请求。”明月朝苏灵沧缓声道。
苏灵沧道:“没关系。”
鱼神名唤海罄,不再在那洞底待着,而是出现在寒山,与扶幽派弟子们打作一片。
自然,寒山弟子并不知道那便是她们世代守护的鱼神。
到了扶幽派门前,苏灵沧便一眼看见海罄坐在房顶,二弟子神色焦急道:“海罄,等会掌门便回来了,你莫上主殿房顶坐着啊,掌门会生气的!”
明月一抬头,便对上那对深邃的眼,“海罄,下来。”
二弟子吓了一跳,鞠躬道:“掌门。”
“退下。”明月道,“海罄,过来。”
海罄一袭瀑布般的青丝被发带束着,动作轻盈的朝他们走来,视线落在娇小玲珑的罄姬身上,打量了几番,绝美的面容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长大了啊。”
罄姬撇嘴,低声喊:“海罄姐姐。”
苏灵沧在一旁看罄姬这委屈的小模样,无端想起罄姬还未分化时撂下的豪言,要分化成雄性人鱼去与海罄生鱼崽。
“阿沧在高兴什么?”房明烬微微弯着腰,凑到苏灵沧耳边低语,姿势亲昵。
苏灵沧目光一滞,不动声色移开一步,摇头:“没什么。”
苏毓河沉默的看着她。
挽月化作小蛇攀附在苏灵沧肩上,与房明烬对视一眼。
房明烬有些懊恼的偏过头。
苏灵沧眸光颤了颤,若如房明烬所说,是她前世费劲心思要她活下,如今她这般模样,对他岂不公平。
可是毓河怎么办?
纵使身边的人都在说,他们是同一人,可她便是认定他们不一样。
“抱歉,我,方才在想以前的事。”苏灵沧解释,“罄姬曾经分化的心理过程。”
房明烬眉头松展,“是我不对。”
“……”苏灵沧不知该说什么,好在明月喊了她,她便道:“我过去一会。”
房明烬:“好。”
“又是你。”海罄道,“是你把罄姬带出海。”
苏灵沧点头。
“她身上诸多疤痕,也是因你而伤?”海罄笑着,眼底怒意勃发。
苏灵沧沉默了,再次点头。
“海罄姬,不是这样,是我自愿的。”罄姬道,“我分化时很难受,还是她割血喂我,我当时忘记告诉她她的血诱妖,差点害她丧命。”
海罄神色这才好了些许,点了点头,视线落在苏灵沧手腕上,对上苏灵沧的神色。
苏灵沧双膝跪地,磕头道:“还请鱼神救我红绫姐。”
顾霄见状,跪在她身旁,“顾霄感激不尽。”
“不救。”海罄的视线落在远处的房明烬身上,“上次你出尔反尔,说好让他留在此处两月,结果他把我打伤不说,还逃了。”
苏灵沧再次磕了一个响头,“求鱼神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我红绫姐,求求你,你让灵沧做什么都可以。”
顾霄抬头看向海罄,“若鱼神肯救绫儿,顾霄做什么都愿意。”
明月欲劝道:“海罄……”
海罄弯腰,凑近顾霄,继而又直起身子,抱着胸转身,坐在掌门座位上,“不救。”
“海罄姐,你能不能……”罄姬还未说完,便被她一记眼神给憋回去。
“我说不救,便是不救。”海罄道,“慢走不送。”
苏灵沧脸色白了几分,抬头看向她,“毓河对你不敬,我出尔反尔,是我不对,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求求你,救救她。”
海罄不耐烦的起身,朝洞里去,叫上明月和罄姬,“跟我来。”
苏灵沧久久没有起身,鱼神不愿救人,是她的原因,是她把鱼神惹怒了。
苏灵沧嘴唇都快被咬破了,却又想不到任何补救方法,“咳咳……”
伴随着咳嗽,苏灵沧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不过正常,这便是将探心术转给林云夙的后遗症,没有之前的频繁,一个多月后失明,已经很不错了。
“你内丹在体内不稳定。”房明烬不知何时到她身旁,“不宜受凉。”
苏灵沧垂着眼,“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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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罄姬,你说,你是不是因为外面那跪着的男人分化为雌性人鱼。”
罄姬闻言,眸光轻颤了几下,慌乱道:“不是,是罄姬自己想变成雌性人鱼。”
罄姬这般神态,海罄一眼便看出她在撒谎,又问:“他们求我救的那人,是那男人的心上人罢?”
罄姬眸光黯了几分,点头:“是。”
“你傻吗?”海罄轻敲她额头,“她若不在,他不就是你的了?”
罄姬这才反应过来,海罄是因为她不愿救人,她神色认真的摇了摇头,难过又好笑的说:“海罄姐,我曾也这么想过,可是他没有她会死的,他爱她。”
她仰着头,一粒珍珠从眼角滑落,“这大概便是我为何喜欢他罢,痴情执着。”她牵住海罄的手,哀求道:“海罄姐,帮帮他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