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殿身为宫观正殿,自然是最为华丽的一座,殿内除了丈余高的黄金所筑的三清天尊像之外,就连飞龙四柱都有两人合抱那么粗,足可见其修建之初是怎样的鼎盛繁荣,香客不绝。
殿内的线香早已经燃尽了,蒲团上也落了灰,子濯进门之后先冲三尊金身叩了头,而后才有条不紊的开始安置流民。
此处容纳十余人绰绰有余,只苦于没有足够的被褥床榻,于是,尚有余力可以干活的人便随着师兄弟二人去抱了干草来铺席。
好在这座宫观是几个月前才逐渐冷清的,以往都在按时修缮,门窗皆是完好无损,尽管外头夜风寒寒,里头倒是半点也不透风,就算是入了冬,亦是可以熬过的。
无人肯睡在神坛的正前方,百姓们都自发的在大殿两侧的狭窄之地男女分居,入睡前,还不忘到三清像前虔诚的参拜一回。
“此为下山前师兄所嘱托的药草,”一出大殿,子濯便掏出个乾坤袋递了过去,眉间罕见的凝着愁绪,道:“只是,如今战况越发的紧张,八州之间的往来贸易基本处于停滞状态,物资短缺,药草的价格也随之疯长,尤其是治伤之药,许多都已是有价无市了。”
子辛接过药,崇山似的浓眉稍稍打了结,道:“仙药不可用于凡人,这也是没奈何的事情。此处也算是洞天福地,想来奇珍异草不少,明天你且照看着观里,我进山去瞧瞧。”
他本就长着一张威严庄重的脸,此时多了些心思之后,看起来就更加的严肃了。过往子濯最怕的就是他与九师兄二人,此刻也不例外。
“还是师兄留守观内吧,”虽然知道师兄此时的强大气场并非是在针对自己,但子濯还是不可避免的侧了侧身子,故作轻松的解释道:“过往我与师妹常跟在十一师兄后头给他捣乱,论采药,师弟我可比师兄懂得多些。”
“也好,”子辛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便点了头,道:“那便只有辛苦你了。”
“对了,”他突然想起这两日所观到的星象,又问:“你此回下山,可发现什么不同之处?山下的情况如何了?”
“帝京已经完全戒严了,这几日里攻城战就没停过,但无一例外的都败退回营了。我离开之时,瞧见一小队人马,约莫有一两千,身手、装备皆是不凡,应是皇属军无疑,正抹黑从西城门出了城,绕过起义军岗哨,直奔敌军大营而去,想来是要趁夜偷袭。”
子辛又问:“圣女还未露面吗?”
他是自南向北来的,算是紧跟在大军的屁股后头一路上行医赠药、救苦扶伤,关于圣女的传闻自然听得比子濯要多些。
甦息教既然能说服一州之王冒天下之大不韪率先挑起战乱,并能在大军开拔之际派谋士入八州,如此的大动干戈,想来是将入主帝京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支军队上,没道理在面对现如今久攻不下的情况时,还能稳坐钓鱼台。
“该是快了。”子濯分析道:“如今天下纷争起,本该是群雄逐鹿的好时机,但八个州里除了因挡路被灭的两州之外,其余五个州皆无动静,就连与这两州相邻的三个州,都只是装模作样的派了小队人马出来摇旗呐喊一番后便顺势扛了白旗,都不算是真正的应战,若说他们彼此之间没有私下达成什么协议,那就有些难以捉摸了。”
“这个甦息教……”子辛眉间的褶皱更甚,叹道:“果真好手段。”
从躲在暗处的邪//教到圣/教,再到挥兵北上、剑指帝京,短短一年时间,便已彻底的改变了天下局势。
此般筹谋绝非临时起意,甚至于可以说是多年蛰伏只为今朝。
创立一个教派并且能够立足于江湖,并非是一日之功。甦息教招揽教徒,宣讲自己永生的理念,发展并壮大队伍。此为第一步。
在四处安插奸细,挑选条件合适的人,并诱使他们主动献祭,心甘情愿的种下鬼藤,只为催化魔神意识的觉醒,为魔神破印而出积蓄力量。此为第二步。
时机一到,利用昆仑神宫内的仙娥寻到了镇印柱石的位置所在,并内外配合,成功冲破镇印柱石的束缚,获得自由身。此为第三步。
那接下来的第四步会是什么?
天下大乱,怨气、死气、闇气充斥,目标为苍梧渊底的诛魔阵?
子辛总觉着事情没这么简单。人间大乱,七情六欲混杂,暗黑之气频发,确实能够使得魔神的力量更加强大,但诛魔阵毕竟是父神耗尽心力所设,又以神魂为祭,岂是这么容易就能被冲破的?
古往今来,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战乱可不止爆发了一次。子辛既能排行第五,自然是年岁不小了,活得久的一点就在于什么场面都见过,比如说比这更加生灵涂炭的场面。
而那个时候,苍梧渊都能安然无恙,没道理现如今就不保了。
“我总觉着,”子辛喃喃道:“甦息教急着入主帝京,非是为了夺权。”
子濯不解,遂问:“师兄的意思是?”
子辛道:“不为权,那便只有为人、为物了。”
“若是为人,”子濯摇了摇头,道:“以甦息教的能耐,多得是办法让他自己走出帝京,羊入虎口。”
子辛亦是如此想的。
“究竟是什么东西呢?苍梧渊……昆仑宫……帝京……”他在脑中飞快的联系着。
几处并不相干的地方,又分属仙、人两界,究竟有何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子辛百思不得其解,但又有种答案就在嘴边的朦胧感。
“毕竟是上古时期遗留下的问题,知道实情的怕也只有那个人了。”潜意识告诉他此时不能耽搁,遂冲师弟交代道:“你明日去趟昆仑神宫,务必将帝京的情况报予帝君知晓。”
子濯又问:“那药呢?”
“你快去快回,”子辛掂量着手中的乾坤袋,道:“这应该能够坚持五日。”
说罢,他仰头看向夜空,那愈发迷瞪的星象看得他心力交瘁,喃喃道:“城破,想来就在这一两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