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开令序,淑气动芳年。
金乌高悬于顶,普洒光辉,青草地也被烘烤得暖意洋洋。
凤凰花花开十里,阳光下更是耀眼夺目,清风佛过之时,簌簌之声此起彼伏,甚是悦耳。
子熙乘风而起,足尖点过枝头,身姿宛若优雅的白蝶,于花海中蹁跹起舞。
袅袅笛音适时闯入,混入风中,百转回肠。
此音极为熟悉,却又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曾在何处听过。
只觉着,笛音入耳之时,她恍若是纵身跃进了藏于深山的温泉之中,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得到了极好的照顾,从里至外,熨烫得服服帖帖的。
一舞毕,笛声依旧,而吹笛之人却始终不曾露面,子熙也不去探究,枕着花枝,伴着和缓的笛音逐渐入梦。
梦中仍是这片灿烂花海,清风拂山岗,暖阳照当空,一抹极淡的青色倏忽间遮住了她的双眼,柔软如风,飘逸如云。
未曾嗅到一丝一毫的危险气息,反而像是好友间的捉弄,心下不由的生出些好笑来。
子熙抬手摘下了蒙眼的青绫,眼前赫然多了位男子,就站在十步外的枝头,笑得极为温和。
观此人,身形颀长精干,宽肩窄腰,朗目星眸,端得是俊雅无双、倾世之姿。
这般不远不近的距离,子熙一眼便瞧见了他右眼处的朱砂痣,在微微上扬的眼尾的拉扯之下,像磁石一样极富吸引力,让人再也无法将目光移开半寸。
青衣玉笛归来去,烟涛浩渺信难求。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突然间便冒出了这么一句评说。
“方才是你吹的笛子?”子熙一面轻声相问,一面缓步靠近。
不只是那颗绝美的朱砂痣,他的身上,有股吸引她靠近的气质。
她无法拒绝,也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然而,那人却只擒着浅浅笑意,不答。
子熙未曾停下前行的脚步,直到与他近在咫尺。
“山涧流水,泠泠淙淙。”她微仰起头,并抬手,指尖轻轻触向眼尾那颗动人心弦的朱砂痣,檀口轻启,道:“很温柔。”
话音未落,风忽然停了,摇曳的花枝也被定格,一切声音尽皆消失无踪。
她与他,在万籁俱寂里四目相对,眸光殷殷切切。
子熙鬼使神差的踮起了脚尖,就在她将要吻上对方那看似凉薄的唇时,她醒了。
没有暖阳,没有清风,也没有盛极一时的花海,唯一不变的,只有笛音袅袅。
一豆烛光,半两月华。
玉洛屈膝半坐于窗柩之上,将好躲开了屋内微弱的烛光,侧脸晦暗不明。但月光却连接了他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尖、冷艳的唇峰、凌厉的下颌,形成一条散着柔光的绝美线条。
子熙不动声色的看了半晌,听了半晌,终于在烛火将熄之时开了口:“走音了。”
笛声在略带沙哑的嗓音中戛然而止。
终于苏醒了。
玉洛微愣,几个呼吸间便将泄洪般的激动给尽数压回了心口,随后顶着两道柔和的目光行至榻边。
“你瞧,”他将紫玉笛往子熙的眼前一横,道:“裂了。”
神态、语气颇有些委屈的意思。
子熙紧盯着他右眼眼尾那颗晦暗不明的朱砂痣,一颗尽管入梦也在极尽引诱她的朱砂痣。
“你这是要让我赔?”她并未依言去看那递到面前的紫玉笛,只是抬手按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然而,两人肌肤相触之时,玉洛却像是被烈火烧着了一般,急急地将手给抽了出去。
动作一出,两人皆是愣住了,就连紫玉笛脱手掉落,也无人会去在意。
相较于玉洛的慌乱,子熙扑了空的手却是僵在了半空中。她终于不再盯着他眼尾的朱砂痣,而是目光缓缓下垂,最终落在了自己的手上,翻来覆去的看。
方才……
即便只是一触即离,但她的感觉从来都不会有错。
“你……”此刻,子熙的脑子里乱得很,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该问些什么。
只屋内一盏残灯,自是照不出他的局促与慌乱。
“你睡了这么多天,想必是饿了,”玉洛顺势退到帷幔之后,将自己完全的隐匿在黑暗之中,压着心绪,尽量平和的说话,“我去给你做些吃的来。”
看他转身,果真要走,子熙不知是何缘由,心下突然一紧,挽留的话脱口而出。
“等等!”
闻言,玉洛果真停下了脚步,只是不曾转身。
没人能看得见,他藏于宽袖中的手已经捏紧成拳,掌心渗出了冷汗。
只差一点点,他就暴露了。
子熙虽然苏醒了过来,但依旧命悬一线,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还让她担心,徒增烦恼。
子熙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的紧张和害怕,只是下意识的出口叫住了他。
看着这道果决且坚毅的背影,仿若只要他跨出这道寝殿门之后,便会消失不见一般。
“我随你一起吧!”
不等对方回绝,子熙便已经撩开了被子起身。
许是刚刚苏醒,又兼动作太急的缘故,一阵头晕目眩袭来,还未站稳的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又跌了回去。
见状,玉洛下意识便疾步冲了上来,却又在将要触碰到她的时候意识到了什么,急急的收了手。
还是子熙眼疾手快,一把就揪住了他抽离的袖角,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小声嗫嚅道:“身子都躺僵了。”
微皱的眉心之下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过来,如此,玉洛便再也无法拒绝。
紧绷的身躯恍然松了下来,他在心里无声一叹,隔着衣袖将她按坐在床沿。
“急什么?又不是不要你了。”
他嘴里说着责备的话,却是很贴心的蹲下身去替她将鞋袜一一穿好。
子熙只老老实实的撑着床沿垂头看着,自然也瞧见了他在与她接触之前偷偷将灵力运至掌心的过程。
感受着足上传来的温度,恰到好处的舒适却让她空悬的心口酸涩不已。
说过不会欺骗她的人,又一次试图将她蒙在鼓里。
本该是生气的,但此刻却是心疼更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