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挟着雷霆之势的火球砸落地面时,瞬间碎石四溅,就连山也跟着颤了两颤,屋舍倾倒、崩塌的声音不绝于耳。
在火球还未完全砸下之前,玉洛便已挥手支起了个结界,将自己以及身后的寝殿完好的护了起来。
面对诸怀,还未露面便有如此火气,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的人,世间便只有那一个了。
果不其然,一声凤唳刺破云霄,紧接着,浑身裹着玄火的凤凰自东南方急速飞来,在山顶盘旋一周,展开可蔽天日的双翅扇起的狂风热浪将山内的一众信徒掀得人仰马翻,原本还摇摇欲坠的屋舍最终也轰然倒塌。
曾经气派恢弘的甦息教老巢瞬间便被夷为了平地,满目废墟。
火凤凰落地之后即刻化为人形,眉目张扬,戾气横生。至此,玉洛一直紧绷着的弦才稍稍松下了些,一直压制着的伤也才得以爆发出来。他忍着浑身噬骨夺魂的剧痛,强撑着身子,只是掩面一阵沉闷的咳。
离凰眸光瞥扫过来,在看见他藏起的带血的袖角时微微蹙起了眉头。
离凰:“还好?”
玉洛哂笑一声,答道:“死不了。”
话落,又是一阵止也止不住的咳嗽。
离凰看了一眼他护在身后的隐隐有金光笼罩的寝殿,即便外头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但那道光泽依旧很是平和、安稳,丝毫未被打扰,她便知他将人护得很好,心中的巨石也才终于放了下来。
回眸,冷若冰霜的目光落在了那人身上。
自那火球从天而降之时,诸怀便处于一种难以言说的状态之中,既喜又忧。
喜的是,她虽被他剖了内丹,但还能活的不错,灵力醇厚,战力超群,可见凤凰一族涅槃重生的传言并非是假,心中唯一保有的愧疚终于削淡了几分。
忧的是,自己不知该以何面目见她才好,数万年前的白面书生如今已是面目全非。再者,二人见面之后又该说些什么?回想起来,她的名字还是自己给取的呢!离凰,离凰,离群的凤凰。
然而,离凰却并未给他这诸般纠结与思考的时间,她一向做事雷厉风行,最恨拖拖拉拉。
此前未曾碰面倒也罢了,如今既然主动寻上来了,丝毫没有缩着脖子躲开的道理。
“好大的口气!”
与此同时,殷翎出鞘,寒光倾泻,凤唳和着风声侵扫了整座神山,飞沙走砾掺和着断枝枯叶形成巨大的旋风,一刻不停的向着诸怀席卷而去。
那一瞬间,诸怀完全愣住了。他木然的望着近在咫尺的红衣女子,瞧她眉目依旧,只是少了些天真烂漫而多了些冷厉煞气,心中徘徊不定的喜忧终究都化为了灰飞。
“……离凰。”
他呢喃出声,却只换回对方的一个陌生至极的眼神,然而,下一瞬,他便被旋风完全笼罩住,便是连那陌生的眼神都瞧不见了。
待得一切归于平静,除却满目狼藉之外,哪里还有那人的半片衣角?
他这一生杀过许多人,但除了离凰之外,没有一个能让他记在心上的。
离凰,是此生唯一一个真诚待他、全身心信任于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不在乎他能力如何、不问他出身怎样的人。
他知道她还活着,并且潜意识里一直在等着她来杀了自己。他甚至想过很多种相遇的场景,在那些场景里,她眼中可能会有悲伤、会有仇恨、会有怒火,却唯独没有想过,她眼里什么都没有。
他记了她十万年,而她却早已不在乎。
他等了她十万年,而她却早已不在乎!
何其可笑!
“啊!”
诸怀仰天长啸,玄铁脱手,他整个人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球,身上的皮肤犹如墙皮一般块块脱落,吓得匆忙赶来的众信徒大叫着仓皇而逃。
可焚尽世间万物的凤凰玄火,却烧不化他这颗罪恶的灵魂。
能助他解脱的,唯有上古之神……
诸怀仰头看向茫然无边的苍穹,半晌之后,颓然泄气,垂首跌落进废墟里。
离凰眼瞧着玉洛明明苍白着一张脸,灵力乱撞、血色全无,整个人脆弱得仿若一戳就破的纸张,却并不急着疗伤,反倒是仔仔细细的将外衫上沾染的血迹一一清除干净,如此迷惑行为,她甚是不解。
然而,更让她大跌眼镜的是,那人在清理完衣物之后还不罢休,伸手进袖中乾坤袋里,翻翻找找,竟然掏出了一柄金丝嵌玉的铜镜!
铜……镜?
“扶一下下巴。”
她的目光终究是过于赤/裸直接,玉洛想不发现都难,于是出声提醒到。
他像是看懂了她心中所想一般,素来冷若冰霜的人,竟然第一次冲旁人解释起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胆子小,别吓着她。”
短短八个字,落进离凰的耳中却仿若比什么弯弯绕绕的文章还要晦涩难懂。
她……胆小?
那个敢拔父神的胡子,敢孤身入世除祟,敢与数百凶兽对峙,敢只身入敌营和魔神叫板……的人,胆小?!
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离凰的目光从对镜整理仪容的人脸上默默转移到了躺在云中的那尚未苏醒的女子身上。养灵阵尽职尽责的运行着,而她周身包裹的金泽也在徐徐缓缓的流动着,古老的印记若隐若现。
其实离凰并不知道祖神山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从伏神城离开之后,她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该做什么,索性应琼泽仙君之邀前往玉清境,去看看姐姐这一世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或许在那样的环境与氛围里,她能悟明白姐姐那句话究竟是何意。
但她刚到玉清境,还不及有所体会就突然之间心神不宁,来不及多想便直冲甦息教老巢来了。
有帝君在,还需担心什么万一?
那信誓旦旦的保证言犹在耳,而做出保证的人却已是昏迷不醒,那被当做依靠,被她信赖着的人更是伤得不轻。
离凰不禁一阵阵后怕,与此同时,也不免有些火气冒了上来。
“你究竟怎么了?”
她皱眉相问,玉洛闻言却是不答。
“我以为你会杀了他。”
他收起了铜镜,抬眼看了过来,并淡淡一笑。
“毕竟,仇人相见,一般不都是得眼红刀热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