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瓦斜屋，满地狼藉之上，已没了那乌压压的众人，只剩下斑斑鲜血。
一瞬间的光景，那些人就被抹除，除了发黑的血浆，没有什么能证明那连绵的军队来到过这片土地。
“你是……谁？”
“认不得我了？”女人温柔地笑笑“我是霍温凝。”
“你不是，霍温凝她不会……”方子乌的声音梗在了喉咙。
“我不想杀你的，子乌，我让你们绕路是隐晦地给你们一条生路。”
“可你不选，我就只能杀死你们所有人了。”霍温凝皱了皱眉头。
这女人脸上没有愧疚，兴奋倒也说不上，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方子乌跪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会恨我吗？”霍温凝站了起来，还是那飘飘仙子的模样。
方子乌不答，只是愣愣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你不是人。”
“如果我姓霍，是这天机霍家的孩子，自然便是人。可惜，我本不姓霍。”霍温凝道。
“你知道自己不是天机霍家的人？”方子乌抬起头道，她从未往这一方面猜想。
“自然，我留在这里只是因为父债女偿。”
“我答应过天机霍家的前任家主霍游，他一去经年，霍家本就鱼龙混杂，一旦爆发定陷夺嫡之乱。”
“若是让外人夺了家主之位，恐负了祖先，让这天下人嘲弄，可允瑕又没有执掌天机霍家的才能，于是命我为其保驾护航。”
“这些年，我为她平定了天机霍家的大乱，选才举能，安插亲信，只等将这家主之位托付于她。”
“如今她晓得和外人相谋，取我性命上位，也算是没让我失望。”
“你一手护着的妹妹，出卖了你，以家族大大小小无数人的性命为自己铺垫道路，你不觉得可悲？”方子乌讥讽道。
“可悲？那是什么？”霍温凝喃喃道。
“你还真是情感淡漠呢。”方子乌一把推开她。
“你以前还是那种爱哭的家伙，性格还尤其开朗，如今14年过去我都认不得面前这心机深沉的家伙是你了。”
“很多时候你都是皮笑肉不笑，偏偏生了这样一副好容貌，任是哪些人都不敢多看你一眼，才看不出你的虚伪做作来。”
“哭，笑，怒，这些你怕是都忘了吧，往日执行任务伤了个人都要脸色苍白，辗转难眠的你到底哪去了？”
霍温凝冷淡地看着她，往日和她的回忆浮上心来，竟只觉得像是其他人的记忆，生不出一丝感触来。
明明记忆里的自己和她嬉笑怒骂地如此开心。
对呀，多么开心的事。
霍温凝努力牵动嘴角，露出一副极美的假笑模样。
她总把在天机霍家水深火热的那些年说的轻易，谁又知道她经历了多少苦楚，连着妹妹的一并承担。
她是把霍允瑕视作妹妹的，亲妹妹。
苦着自己也会疼爱周边人，挨了刀子也能笑着为妹妹做甜食。
那样的日子要是能持续下去有何不好呢？
就像自己答应霍游的，只是让允瑕这一生欢喜，平安喜乐，如今说来又有几人会信呢？
这天机霍家的家主之位……
……
可是妹妹抱着她，哭着对霍温凝说。
“姐姐，我不想这样！”
“他们住那么好的房子，有那么多佣人伺候，隔三差五还有人来溜须拍马！”
“姐姐，为什么我们这么困顿呢？”
“姐姐，我年纪小，又没有你有才能，他们都不听我的。”
霍温凝“啊？”了一声，又被霍允瑕紧紧抱住。
“姐姐，为了我，不……为了我们，你一定可以的对不对？”
霍温凝问道：“什么可以不可以的？”
“只要姐姐变得更强，更受人瞩目，能够做更多的事情，我们才能过的更好啊。”
“我们比起那么多的普通百姓，已经过的……”
“那不是我要的！”霍允瑕摔了东西，眼睛发红。
“为什么姐姐你总是不肯听听我的心愿呢？做甜点心，陪我练琴，教我写生……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这种温存谁都能给我，只要我们在更高的位置，我要的是地位，是名望！”
“姐姐，那些庶子凭什么骑在我们头上？”
“他们背后有势力……”霍温凝道。
“对啊，就我可怜，我身后什么都没有，父亲也不管，我生来就是受人践踏的命！”
“不要这么说，我和旧野他们从未轻视过你……”霍温凝说道。
“对，姐姐，我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我有你啊。”
“你说过，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你是我的靠山，对不对？”
霍温凝愣住，随后道：“对啊。”
“那姐姐替我争取这一切好不好？”
“姐姐，你是因为安于现状才这样，要是你愿意，多去争取一下那些位高权重的人，我们便不是今天这番状况……”
“我不擅长和那些人沟通。”霍温凝为难道。
“你会擅长的，毕竟……我只能依靠姐姐了，不是吗？”
“姐姐到底还要让我失望多少次？”
“姐姐为什么这么没用呢。”霍允瑕幽幽说道。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要家主的位置，等你成了家主，我们这一世就风华无二，连史书都有名了。”
“若是我做不到呢？”霍温凝犹豫道。
“拿命还做不到么？”霍允瑕的声音很低。
“姐姐，有些事情不狠心就做不到呀，比如说家主之位，只要想着豁出性命就可以了。”
“还是说，姐姐就那么自私呢？”
“我倒是觉得姐姐和爸妈一点都不像，也不像我霍家人，我霍家收养你是于你有恩。”
“我也不想揭发姐姐的啊。”
“恩将仇报，不作为也算是仇报，姐姐你说对不对？”
揭发么？霍游叔叔从来都知道我不是霍家人，这没什么可怕的。
不过这些话从霍允瑕口中说出，还是字字扎心。
温存无用。
原来我从不曾被任何人所爱。
霍游需要我护着她女儿。
她女儿需要我为她夺权家主。
被需要，却从不被人所爱。
当真可悲。
……
霍温凝试着回想当年的情绪，心下却只剩麻木。
正如赵且的妈妈为了“某样东西”拿赵且做了交易。
从此赵且的精神方面就被植入了“自我毁灭”的倾向。
霍温凝为了得到常人所不能及的实力，和位高权重者的支持也做了一场交易。
还记得那个男人对她说的话。
“霍温凝，你平日里这般奔波是否觉得苦楚？”
霍温凝摇摇头，笑道：“大家对我都很好，尤其是小羊总是陪着我，我最喜欢她了。”
“除了那个小羊，你最重视什么？”男人似乎随口问道。
“大家的陪伴吧。”霍温凝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和大家在一起就会觉得幸福。”霍温凝沉吟片刻道。
其貌不扬的男人哈哈大笑，随后让开道来：“我带你去见恩主，他可是个神人，定能为你的愿望助力。”
“嗯，多谢阁下了。”
“有得便有失，这场交易我大概要拿什么换？”霍温凝问道。
男人眯着眼，像是犯了困道：“拿些有趣的东西吧。”
“有趣？”
对啊，比如说逐步失去情感就再也感觉不到什么归属感和幸福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