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这句话有时并不能应验于怪物身上。
这怪物向前疾蹿几步,就是瞄准了冰面最薄的地方,势大力沉地拍下,更是借助了全身的冲劲。
整个冰面摇摇欲坠,而霍温凝正在冰河中央,“咯吱咯吱”的声音才在耳边响起,人就一脚踏入了冰河。
这万般紧要的时刻,霍温凝小腿一紧,心道一声“完了”,小腿剧痛不已,好巧不巧,在这当下抽筋。
那怪物水性好,虽然受了重伤,却是可以安然逃生,再借机报复,而霍温凝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嗖”的一声,霍温凝将手里的断刀抽出,她出手狠辣,拔刀的顷刻搅烂了怪物的整个脑子。
她伸长手臂,微微平衡了身子,随后将断刀飞掷于一端冰壁。
吴歌南心领神会,脚尖一点冰面便是扶摇而起,一把抓住断刀将自己悬挂,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绳子,丢到了半空中。
沉睡的冰河咆哮,冰面炸裂开,就算只是碰到都会皮开肉绽,更别提在冰河之中身不由己。
波涛磅礴之势让人不寒而栗,霍温凝借着绳子,一脚蹬于破碎浮冰,浮冰直直往下沉。
水深不见底,水底好似一团浓墨,谁知道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巨物,而那一截绳子只有手指粗细,却系着霍温凝的性命。
吴歌南迅速把身子缠在自己腰上几圈,心想着,要是霍温凝落水溺亡就干脆把自己带下去吧,现在她和霍温凝,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只是眨眼的瞬间,霍温凝已经攀上了冰壁,为了减轻吴歌南手中断刀的压力,增加存活的可能,她径直用手抠在了冰壁裂缝之中。
江河激荡,凹凸不平的河道让水势浩大,就连高处的二人都成了落汤鸡。
“走……”霍温凝受了寒,头抵着冰壁止不住咳嗽。
“我拉你……”吴歌南甚至顾不上自己,想抱她却发现自己只有一只手能动弹。
“水下面,有东西,非常大……”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这世间有山,有海,有平野万顷,在平时它们温和,哺育人类,却在一些诡异的,特殊的时刻,它们食人不吐骨。
关于海洋,人们称她为“母亲”,但太多的海域不被人类所知,尤其是那阳光都无法照耀的海底深处,谁知道孕育着怎样一场噩梦与灾难。
关于这种恐惧,人们称之为“深海恐惧症”,在灾难频发的大江大河更是广泛。
此刻,它掀开一角神秘面纱,可怕的气息让人绝望不已。
一张脸,是惨白的人脸……不同的是,这一张脸足足塞满了整片水域。
江水咆哮,不过尔尔。那张脸臃肿,像是泡烂了的人体组织。
水位几乎是直线上涨,漫过了霍温凝的小腿,那张脸上下浮动,烂出一连串的水泡,不少水泡窸窸窣窣地沾在了霍温凝的裤腿。
一开始水泡在挨不到霍温凝的水位破裂,后面的就重重叠叠,包裹在霍温凝身旁。
这至少能说明一点,那张脸,离着霍温凝越来越近,甚至可以说是主动靠拢。
这是吴歌南有生以来最绝望的画面。
大概要命丧于此了,霍温凝苦笑,不顾岩缝里的十指,将身形苦苦抬起,大幅度摆动身形的片刻,拽住了吴歌南的衣领。
狭窄的岩缝里全是尖锐的岩体,连着手背上的肌肤都被划烂翻卷。
我不是想帮你,只是你帮过我一次,这一次,我们扯平……
吴歌南被一把丢在了极高处横生的矮树。
很痛,非常痛……整副骨架都要摔碎了。
吴歌南咬牙,张开眼,暴涨的水位已然将霍温凝吞噬。
她是不是脱身了?对,肯定是……
吴歌南睁着眼,完全无法接受事实。
只是大量的血从幽暗的水底冒出。
然后是衣衫的碎片。
是霍温凝的衣衫,她心知肚明。
那样多的血,神明也活不下去吧……
吴歌南眼中再无希望,一人顺着冰沟滑下,将她揽住。
随后一轮弓被拉成了满月,尖锐之声划破天际,禽鸟凄鸣顿起。
水面波涛汹涌,阻力极大,那箭却是匪夷所思,如电钻一般炸进了巨脸里。
像是来自腐烂国度,原本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消失的鬼怪被耽搁下来。
而这片刻太过于宝贵。
“诺初……”
诺初一拍她肩膀以示安慰,以身犯险也要救出霍温凝。
一旁,最高的坡顶一道身影飞驰入水。
水里是鬼怪的主场,它哪里会容许其他人放肆?
岩缝里的植物像是有了生命,冰壁瞬间坍塌。
没想到这植物是生长在鬼怪触须之上,它的庞大不过冰山一角。
触须足足有人腰粗细,劈头盖脸就冲着几人,一次落空就是几米高的水花飞溅,轻而易举就可以砸烂人头。
更何况,几人连落脚之地也没有。
“晚缨她……在下面?”
吴歌南喃喃道“可是她的伤口深可见骨,遇到这污水,不得完全坏死?”
“……”
“她不想你和你重要的人死掉。”
二人已经失去落脚之地,望着光溜溜的冰壁无可奈何,只能上去再另作打算。
“我不上去。”吴歌南无法直视那张腐烂的人脸,却舍身跳入污水里。
水势瓦解掉了绝大部分的力量,更是影响了要害的命中率,不到岸上去,诺初足以扭转战局的弓箭等于完全被废。
只有她的压制与干扰,才是保护孟晚缨的唯一方法。
诺初毫不含糊地向上爬,虽然是意料之外的状况,却依旧冷静自恃。
霍温凝生死未卜,孟晚缨带伤伤上场,实力大打折扣,完全陌生生的深水之域,暗地里还藏着些什么?
几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