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足不惑上境的高手,可以知晓天下事。
但是,知晓天下事的前提,也得先凝目看去。
不过,宁不凡身为天命不可知之人,若没有些许变故,没有人能够一直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简单来讲,即便是天顺高手,也不能时刻盯着宁不凡。
譬如方才,金蝉看到了有一柄剑斩断慈悲门的牌匾,凝目看去,借着这柄剑与不断涌出的凌厉剑意,金蝉在另一头瞧见了宁不凡的身影,但金蝉并不知道,宁不凡为何而来。
在他的计划里,此时的宁不凡,在听到余安、沈默等人被困于观音山脉之时,就该赶往观音山脉、出手施救才对。
之后,便是与早已埋伏好的一众江湖高手厮杀起来,以宁不凡如今的实力,大概是能够杀个血流成河。
再之后,便是金蝉为了稳固江湖,这才不得不出手,直面宁不凡,说上一些道貌岸然的大道理,再以长辈的身份好言相劝,让宁不凡舍下余安等人。
宁不凡既然愿意出手救人,自然不会再丢下这些人。
于是,金蝉只好大义灭亲,将宁不凡一掌拍死,再假惺惺的抹着眼泪,说上一句——我佛慈悲。
这个故事,金蝉听着便觉着心神舒畅。
可,为何在故事的一开始,主角就跑了,主角不仅没有像故事里讲的那般,去观音山脉救人,主角甚至敢来到北冥山,找慈悲门的麻烦。
这,太不合理了。
不过,金蝉在想,若是这个故事换上一个说法,也并非说不过去。
譬如,这宁不凡狠强闯慈悲门,杀死数十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罪恶滔天,金蝉无奈之下,只好出手将宁不凡杀死,再抹抹眼泪,说上一句——我佛慈悲。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宁不凡瞧着煞气滔天,竟然没有杀死任何一人,只是将一众长老、堂主打的昏厥过去,没有给金蝉任何出手的借口。
若是没有丝毫说的过去的借口,金蝉就要对宁不凡下杀手,或许在出手的瞬间,他的脑袋便会被柳村村长拍烂,不......村长若是出手,整个慈悲门除了宁不凡之外,都会被夷为平地,哪里还有他脑袋的事情?
眼看着,局势将要彻底失控,金蝉只好提前出手,将宁不凡困在佛国之内,他是真想不明白,这宁钰的葫
。芦里,究竟卖的是个什么药。
昏暗的密室里。
金蝉单手托起,略微低眉,看着掌心里、神色茫然的宁不凡,当真想说上一句——你这小子,能不能给我个抹眼泪的机会?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成了,“宁小子,你为何闯我慈悲门,还打伤我慈悲门二十三位长老?”ωωw.cascoo21格格党
他的一言一行,不用想,定然已经被村长看在眼里,不......应该是,正被六位老祖宗看在眼里。
总之,得先口出声,将宁不凡的罪名给定下来,毕竟,宁不凡虽然在他的掌心,他却在柳村村长的掌心。
宁不凡听了这话,略微茫然,先是眨了眨眼,左右看了看,脱口而出道:“好大一个秃子!”
纵观人生在世二十四年,他什么时候见过与山岳一般大小的光头,今儿个......真是见了鬼了。
金蝉凝噎半晌,心平静气道:
“我名金蝉,曾与你父亲有过几番......嗯,生死之情。若是论及辈分,算是你的师叔,单凭你此时出言不敬,便该替你父亲好生管教你一番。”
说生死之情,也不是虚言。
宁立曾好几次将金蝉打的吐血,险些活生生将金蝉打死,那可真是一段昏暗无比的岁月。
宁不凡听了这话,心头琢磨片刻,很快便摸清了自身处境,极目望去,远处根根竖立、像是有百余丈大小的五根巨柱,不正是人的五根手指吗?
别的不说,单是这一手秘术,便足以奠定九霄天的圣地名声。
人家都说,二品与一品之间,隔着山海,但总有惊艳过人的二品武者,杀死过一品高手。
可,无数年来,却从未听过有一品武者,杀死不惑高手。
一品与不惑之间,隔着天地。
就算是将整个天下的一品武者唤来,也敌不过不惑高手的一根手指,于是这才有了天顺不出,不惑举世无敌之名。
莫说今日,即便在遥远的数千年前,不惑高手都算是真正的顶尖强者。
“金蝉师叔,你要为我做主啊!”
宁不凡忽然丢了手中娟秀长剑,坐在地上,抹起了眼泪,先是哽咽,随后抱头痛哭,奋力捶打金蝉手心,泣不成声。
这一手,着实让金蝉愣了半晌。
好家伙,我还没开始抹眼泪,你倒是先开始了?
你怕是剧本拿错
。了吧?
这......没有天理啊。
不过,金蝉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既是你师叔,若是有人欺辱了你,自然会为你做主。你且说来,究竟发生何事,让你如此伤心?”
宁不凡扼腕捶胸,哽咽道:“有人要杀我,我却无能为力,我,我委屈啊!”
一边说着,一边将眼泪鼻涕尽皆甩在金蝉手心,使劲擦了两下,继续痛哭起来。
金蝉听了这话,心中腻味不已,是啊,没错,你说的对,确实有人要杀你,我就是那个要杀你的人,你他娘的找谁哭诉不行,你来找我,你假酒喝多了吧?
不过,感情都酝酿到了这里了,金蝉心中即便百般不愿,也得接过话茬,“宁小子,你既然是后辈之人,我自然会关照你,不过......这些与你闯我慈悲门的山门,又有什么关系?”
他得提醒一句,你小子如今可是戴罪之身,说话给我客气点,天顺老祖宗可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莫要乱说话。
宁不凡狠狠吐了口唾沫,仰起头,朗声道:cascoo21格格党
“两年前,我在剑阁,被人设局坑害,险些身死,后经查明,皆是白若尘所为,我日夜想着手刃此贼,只可惜一直未得缘由。”
“今番,我来到北沧国,听说金蝉师叔成了天魔门与慈悲门的主子,本想递帖拜见,恰好此时,又听人说,这活该千刀万剐的白若尘正待在北冥山上,我心中想着,许是此人蒙蔽了金蝉师叔。”
“我心中的愤懑难平,便提剑杀来,可那群慈悲门的长老却闭口不言,甚至对弱小的我起了杀心,我一个人孤立无援,实在害怕,惊惧交加之下,只好出手将他们打得重伤昏厥,思来想去,看在金蝉师叔的面子上,还是饶了他们性命。”
“我想,师叔深明大义,定然是不知情的。这些慈悲门的人,都与白若尘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无耻之尤,竟敢蒙蔽师叔的耳目。师叔,他们是要害你啊!”
宁不凡的这番血泪控诉,字字悲鸣、发人深省。
金蝉沉默、再沉默,嘴角露出的淡淡笑意越发苦涩,他终于明白宁不凡来北冥山的意图,也终于发觉......自个儿应该是被这小子演了。
看戏之人,终成戏中之人。
真是一出好戏啊,怎一个精彩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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