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辞,无疑是天生的帝王。
他的权谋心术、人脉手段、才学武艺,皆是上上之选,而最来之不易的,还是他仁厚宽阔的心胸。
老皇帝虽然立了夏惜玉为后,却从未因此而生疏李辞,始终将李辞当做承袭帝位之人而培养。
近年来,在有心人的造势下,上到庙堂、下到坊间,几乎所有人都听过辞公子的贤明之名,而最重要的是,这些年李辞在军中的磨砺,以自身极高的威望、折服了以赢邑为首的一众手握重兵的将军。
即便是在朝堂上权势滔天、敢与皇帝陛下对骂的夏相,却也不敢对辞公子不敬。
一个皇子的威望,竟能高过皇帝陛下。
按理说,这该是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无法容忍的事情,但北沧国的老皇帝,却很是欣慰,甚至闲暇时也常与宫中侍卫调侃道——这满朝上下都说啊,朕是个昏聩之君,朕觉着你们说的对,可朕的辞儿,却是朕亲手调教出来的,哈哈哈......
自此之后,谁还敢说,犬父无虎子?
有个长辈曾经告诉过我,人在自己快死的时候,是知道的,是能够清楚的看到那片朦胧与黑暗的。
这一次,老皇帝便感觉到了自己到了寿限,也看到了那片无法以文字描述的朦胧。
于是,便以金令三千里加急,唤辞公子回凤阳城。
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一次辞公子若是回去,便不能再唤公子了,大概是要唤陛下了。
赢邑知道,夏相知道,几乎满朝的文武,心中都很清楚。
于是,很多人便开始了小动作。
赢邑是上将军,只知刀剑、阵战,不知阴谋、算计,不过......他心中也明白,此次辞公子回返凤阳城,有很大的风险。
他自知,论玩弄算计,是万万比不过庙堂上的官员,只能劝辞公子,多带些兵将。
其实,这是很稳妥的法子。
不说多的,只需带上一万精锐,以奉陛下密旨为名,便能安然走入凤阳城,只要入了凤阳城,辞公子若是遇到险情,他们只需一刻钟,便能径直冲入皇宫,除君侧、剿叛逆。
而凤阳城内,几日前便有不少人偷偷摸摸的在夜里拜访夏相,这些人皆夏相的门生故吏,大多数来此地的意思是在问——
倘若辞公子承袭大位,夏相如何自处?
这些年啊,夏家太威风了,名声也太大了,前朝丞相,后宫皇后,父女两人权势滔天啊,陛下昏聩,难有圣断,还得用着夏家的人脉为官,又碍于皇后的脸面,这才一直对夏家放任不管,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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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即将成为新君的辞公子,那可是多谋善断之人,东宫之中也早就培养了一批才子,用不着夏相了。
新皇登基后,夏相的脖子,是自个儿伸出来给人砍呢,还是等禁卫来抓、再被人砍呢?
要不,咱谋反吧?
夏相听了这些话后,犹豫了很久,心存了一份侥幸,虽然这些年自个儿骄奢淫逸了些,可从未有过不臣之心,想来皇帝陛下念着女儿的情面,也该留自己个辞官归隐的后路。
至于谋反......怎么谋反,这军中权势尽在辞公子手中握着,即便是真的设法改了陛下旨意,再通过一番运作昭告天下,辞公子却只需一声令下,便能唤来千军万马,到那时候,可不是砍头那般简单,那是真正的夷灭九族。
再说了,他老了,老的白发苍苍,老的皱纹布面,老的......也快死了。
倘若,他再年轻个二十岁,真的会仔细考虑一番谋反之事,可他都要死了,还谋反个啥,自家儿女是个什么纨绔模样,他能不知道?即便,真的给他们谋了天大的富贵,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守得住。
“罢了。”
夏相叹了口气,无力的挥了挥手,驱散了跪在院子里、请他谋反的数十位品阶不同的官员。
与此同时,三千里外。
“罢了。”
李辞拍了拍赢邑的肩膀,彻底打消了赢邑带兵入凤阳城的心思。
他只带着几名亲兵,便朝着凤阳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三日后,凤阳城外。
风尘仆仆的李辞在城外,见到了夏相。
这位当了数十年相国的权谋家,瞧着似乎越发苍老,连走路都得侍卫搀扶,即便如此,还是气喘吁吁。
李辞跃马而下,上前亲自搀扶夏相,开口便是一声调侃,“我来之前啊,有些人曾拦着我,说什么夏相要为了自身的富贵,或要害于我,让我带些兵马回去,我听了这话啊,劈头骂了他们一顿,也就是我走得太过匆忙,否则便要唤人打他们个几十军棍。”
夏相轻轻摇头,笑道:“这是忠君之言,大责轻罚便是,若是教手下人心寒,便不好了。而且,老臣倒是觉着,他们说的这些话,也很有道理。我这相国当了这么多年,总是有些权势的,辞公子此时回返凤阳城,是该带些嫡系兵马,若是真有逆贼谋反,也能稳得住局势啊。”
李辞微微摇头,轻声道:“这宫中的禁军统领,姓宫名保,是三年前,我为他取的名字。他啊,是我的家将。这事儿,我连父皇都没说,却与夏相说了,夏相
。也该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了吧?”
宫中禁军,可有两万余,皆是精锐。
夏相听了这话,面色微僵,后颈隐隐发凉,沉默片刻后,乐呵呵道:“老臣今日啊,在城外迎接辞公子,其实是想求辞公子一件事情。”
李辞微微颔首,“何事?”
夏相叹了口气,“老臣身子越发不成了,头昏眼花,无法再立于朝堂,想辞官归隐啊,又恐陛下舍不得,这才想让辞公子帮忙说些话。”
李辞垂下眼眸,搀着夏相往皇宫方向走去,淡淡道:“好说。”
只要你不谋反,一切都好说。
当然,你若是选择谋反,那就更好说了。
半个时辰后,两人一道走入皇宫,来到了皇帝陛下的寝宫。
李辞刚进门,便听到了满屋子的啼哭声。
“三哥!”
一丝带着哭腔的稚子嗓音传来。
李辞抬眼,瞧见哭成了泪人的李贺朝他冲来。
殿内,有乌泱泱一大片人,大多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御医,还有一些滥竽充数的侍女和太监,口中还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陛下’之类的词汇。
李辞将李贺抱在怀中,冷冷扫了眼这些哭作一团的人,凡与他目光对视之人,皆是心中一颤,惊惧交加,不敢出声。
嚎啕不止的大殿,瞬间寂静得落针可闻。
李辞轻轻揉了揉李贺的头,问道:“父皇与母后呢?”
李贺指着门廊方向,断断续续说道:“在......在里面。父皇说,有些话不能让我听到,便......便让我出来了。”
李辞点了点头,将李贺放下,托付给夏相,平淡道:“等着。”
夏相不敢再装病,连忙将李贺抱在怀中,立在一旁。
李辞走入门廊,见到几位手持刀剑的侍卫。
其中一位身形瘦削的侍卫拦在前方,抽出锋寒长剑,朗声道:“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李辞面色平静,目不斜视,胸膛迎着长剑,大步前行。
几位拦路的侍卫头上直冒冷汗,见李辞如此霸道,也不敢真的伤了辞公子,尤其是方才拔剑的侍卫,立时心生惶恐,连忙收起长剑,拱手道:“我等方才竟敢拦殿下前路,当属死罪!”
李辞越过几人,淡漠道:“方才若是不拦,在我这儿,才是死罪。”ωω
拦路是对的,那是陛下的诏令。
放他过去也是对的,他是陛下的儿子。
既然这些侍卫所作所为皆是对的,谈何死罪。
侍卫们劫后余生,心生庆幸,望着李辞的背影,心中暗道——辞公子若是当了皇帝,一定会是很好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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