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王着人在金銮殿上锯开了元锦交出的麒麟手炉。
它只是外层裹了一层铜衣,内里却是纯金的一层,多年被冬日的炭火和熏香烤着,此刻,纯金的内里被熏成了棕黑色。
可是这样,倒显得上面金色的刻字更加的明显。
慎王把锯开展平的手炉递给一旁的内监,内监立刻清清嗓子,高声读道。
“朕励精图治多年,终求得大启昌盛繁荣之相,但,朕终究是肉体凡胎,不得永远高坐庙堂。”
“朕属意瑞王作为储君,继承朕之产业,又恐他寿数不足,引起朝局动荡。太子为人仁善,但智谋不足,唯恐为人诱导,做出伤及民心之举。”
“朕左右为难间,决定铸造此物,刻以旨意,赐予朕最信任之人,见此物犹如见朕。若有一天,君王失德,或又有势力争斗,执此物公之众人者,可受命于朕,拨乱反正,登基为帝……”
内监磕磕巴巴的念完,众朝臣面面相觑后,终于全部跪于殿前,齐声高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们呼的,是当年明德的先帝,没想到,先帝做事内敛低调,却有这样的智慧,连今天的局面都猜到了。
这时,被压在台阶上的秦理儿侧着头骂道:“荒唐!真是荒唐!你怎么证明此物就是先帝所赠?又或者,先帝着人制作了此物,但它却本就是个铜炉,是你们后面又加了这些大逆不道的刻字上去,意图假传圣旨是不是?”
秦国师也痛呼:“先皇啊!老臣最受您信任,怎么却不知您有这么一道遗旨?!可见乱臣贼子趁乱想要亡我大启呀!”
元锦只是略抬了抬眼,枭隼营暗卫就立刻懂了主子的意思,抬脚就往大呼小叫的那两人身上踹去,这下,他们的痛呼就真的变成痛呼了。
元锦目光回移,冷清的望向眼前众人,淡淡道。
“殷承乾,失了仁善本心,受奸人挑拨诱导,到了如今这个局面。现下,乱臣贼子直接杀了殷承乾,想自己把握朝纲,一个尚未出生的血脉也敢叫它当皇帝,那权利在谁手上,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大启泱泱大国,岂能以一个胚胎为帝?朝政如此儿戏,也难怪内忧外患了,我今天要做的很简单,就是要一个有脑子的真真正正的人当皇帝,结束秦理儿父女的儿戏,大启上下一心,好好去抵御戒日外敌,那么诸位怎么想?”
下面沉寂片刻,丞相齐明甫第一个跪下高呼:“臣愿相信先帝遗旨!拥护瑞王妃拨乱反正!”
紧接着,周延亭也单膝下跪,说出了同样的话。
还有户部尚书齐元启。
苏凝雪的父亲尚书令大人。
齐元华的夫家,太府少卿及他的父亲。
慎王殷承彦。
……
跪下的人越来越多,这时候,即便是不那么想跪的人,看到相府,护国公府,尚书令府……这么多高官及他们的属从都跪了,终于明白此事是大势所趋,也只好跟着跪下,请齐元锦示下。
元锦勾了勾唇,上前扶起慎王,在他惊诧和赞赏的眼中慢条斯理的说。
“慎王殿下,你是先皇最后的血脉,此刻就算你不甚愿意,也是最应该站出来把控朝局的人了。”
“参见新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元锦也屈下身,向殷承彦盈盈下拜,众臣看出齐元锦心意,也跟着跪拜慎王,高呼新皇万岁。
慎王在不真实感中慢慢走上皇位,心里还在震惊着。
他知道齐元锦是相府嫡女,又是瑞王妃,为他谋反之路能有些助力,他是相信的。
可是,他竟没有想到,齐元锦手中的底牌这么大,几乎是势在必得。
她有着专门保护皇帝的枭隼营,有先皇密旨,还有几乎贯穿了半个朝堂的错综复杂的政治势力关联。
殷承彦开始暗自庆幸,没有在当上摄政王后就对齐元锦弃之敝履,否则,以她今日呈现出来的威势,哪怕她自己登基又有何难呢?
殷承彦手落在皇位上。
想起他的母妃丽嫔,曾经费尽心机,一心一意想要扶持他做皇帝,而如今,母妃已死,他却自己坐上了这个皇位。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殷承彦觉着自己有些着迷了,想起方才将他推上这个位置的齐元锦,他心说,是应该拿点什么回馈她。
看向她如今卸去身孕,平坦纤细的腰部,殷承彦有了主意。
齐元锦的孩子没留住,那就替她杀了害她孩子之人吧。
“传朕旨意,秦理儿及其父亲,蛊惑君王,祸乱朝纲,罪不容恕,即刻拖到宣武门外,剥皮抽筋,凌迟处死。”
……
殷承彦登基了,朝堂上顺遂了半个月,连周延臣与戒日的对战都打了几场胜仗。
这一日,小菊收拾好行装,笑盈盈的和芳甸一边一个,扶着元锦,小菊背着包袱,笃定的嘟囔着:“小姐,还是慎王殿下爽快,别人一个个的都把你拘在宫中,只有慎王殿下一个,愿意在您养好身子以后把您送出宫去,看来,您这次扶持的人,总算是对了。”
芳甸也附和:“是了,殷承乾拘着您是想霸占着您这个人,秦理儿拘着您是担心您肚子里的皇室血脉威胁到她孩子的地位,可是慎王殿下就这两种情况都没有,想必咱们以后总算能过平静日子了!当初殷承乾放出消息,说您为瑞王殿下自尽之时,齐老夫人眼睛都哭瞎了。”
元锦同她们一起走到宫道上,前一阵子,她是多么想飞出去啊,如今虽然也感受到自由,脚步也分外沉重了。
她向着出宫的路走着,经历了那么多事,她仿佛脸上少了几分少女的懵懂,多了几分弄权者的威严。
“是吗?殷承彦选对了吗?”她轻笑一声,“人心会变,更何况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心,你根本看不清,殷承彦绝不算什么良善之人,不过,他却是很有分寸,他放我出宫没你们想的那么爽快,他忌惮着我的身份与政治关系。”
“不过,有忌惮有分寸,也是好事,他不会让自己做出离谱的事情,也谨慎小心,所以他当不了昏君,只能当一个有分寸的皇帝,这对现在的大启来说,已是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