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把地上所有的瓷片都清理干净后,踌躇片刻,忽的问舒怜音。
“娘娘……那先皇呢?”
“您无法原谅赫舍里将军和陛下,那您是否已经爱上了先皇?”
苏怜音并没有因为这个问题而生气,反而眼底露出茫然。
沉默许久,她缓缓说。
“麝月,我的一生,前十几年是自由的鸟,后十几年,成了笼中的鸟。”
“现在,金笼子的主人已经死了,你说这一只叫怜音的小鸟,是会因为没有人喂养而死,还是……重新去争取自由呢?”
麝月没听懂她的意思,但舒怜音却仿佛已经想明白了,唇角扬起一个深长的笑。
那么所以,是爱过还是没爱过呢?
麝月不解,但最终还是不敢再问。
一个月的时间对于前朝的大臣和皇帝殷承乾来说是飞快的,因为新皇即位,多的是需要处理和推进的政务。
而对于后宫里需要为先帝跪拜守灵的女眷来说,则是漫长而枯燥的。
太皇贵妃舒怜音并没有听从元锦的提议,装病而躲开给先帝的守灵,反倒是守灵结束后,立刻开始一病不起,吓得皇后秦理儿一批一批的将太医和补品送入了寿康宫。
宫中众人都私下感叹,太皇贵妃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看着好像对先帝没有多少感情和眷恋,但在内心里,先帝的过世却还是对她造成了巨大的悲痛,因此才会在坚持着为先帝守完灵后便立刻病了起来。
紧接着摄政王殷承夙便向新皇殷承乾提出了要将太皇贵妃接回摄政王府的请求。
殷承乾向来尊重他的意愿,于是,七天后,太皇贵妃移居摄政王府,听说后来便由摄政王妃齐元锦亲自照料。
当宫里再没有了想去探望的人,元锦便也没有了常常入宫的理由。
于是太皇贵妃被接回摄政王府的前一天,齐元锦再一次入宫。
不过见的不是别人,而是现下殷承乾眼中的红人。
正三品上都护,周延亭。
两人同行在御花园中,周延亭不再像从前一样与元锦并肩而行,而是一直保持走在她侧后方一步的位置。
“延亭哥哥,虽然常在宫中遇到,可我们似乎很久没有一起这样一起散步说话了。”
周延亭垂着眸子笑了笑,语气一如从前的轻松和亲近。
“都是有身份的人了,你也嫁人了,我哪儿好意思老是找你喝酒?”
元锦笑了笑。
“当了上都护的人果然不一样,还知道分寸了,不过我与周家与你们永远都是亲人,何须避嫌呢?在通州的那大半年,延文哥哥还总是约我和王爷一起喝酒打猎呢,最后延文哥哥和殷承夙的关系看起来比与我还更好些呢,说起来,倒是你对我不再真诚,刻意疏远了吧?”
周延亭走在她身后,所以元锦看不见他无声的苦笑,只是听他答道。
“你何必吃你家王爷的醋,我三哥若不是为了你,何须跟你家王爷打好关系?你知道他这个人其实挺孤僻的,不爱交朋友。”
“至于我,不跟你们过多交集不也是为了你好?若一个男人真的爱你,他是无法忍受你同其他任何适龄男子过分亲密的。何况我粗人一个,也算是个纨绔子弟,跟麒麟之才万众敬仰的瑞王殿下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话题可讲,你就放过我吧!”
元锦眼皮忽的跳了跳,莫名想起府中的楚析,心说。
那确实是。
不是适龄男子他也有不能忍受的。
两人一起走到了冷宫附近。
新帝即位起,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开始在朝堂各处查漏补缺,仿佛是要一口气把先帝在位时没有做好的事情一次性做好似的,就连向来年久失修的冷宫,他也着人修缮翻新。
元锦和周延亭经过这里的时候,正有工匠在重新给宫墙铺上新的琉璃瓦。
元锦沉默了一会儿,在心里盘算着怎样问问他,殷承乾大婚那一夜,他为何会同齐元依一起出现在天牢,他是什么时候成为了太子的人?
因为毕竟是自己从小一起玩耍长大的兄长,元锦毕竟还是不希望自己心里的怀疑伤了彼此的情分,于是遣词用句都尽量斟酌。
头顶上,有一个工匠爬着梯子将一大摞琉璃瓦放在了墙头上,然后自己也打算翻上墙头,准备跨坐在墙头上铺瓦。
可是他放置琉璃瓦的时候不够仔细,那一叠琉璃瓦放上墙头时便有几分倾斜,等他跨坐上去后,细微的动荡带动了琉璃瓦的摇摇欲坠,最终,向元锦的头顶倒去。
“小心!”
周延亭走在元锦侧后方一步的位置,眼睁睁看着那摞瓦片掉了下来。
情急之下,他一把拽过低头发呆的元锦,并且快速转身,将自己和她调换了位置,阻止了所有瓦片砸向她的可能。
元锦从错愕中回神,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拉到安全的地方,而周延亭站在她原本站在的位置,七八片琉璃瓦接连砸在他的头上,肩上,然后碎成几片。
元锦抬头,肇事的工匠吓得脸都白了,立马哭丧着脸大喊道。
“贵人恕罪!贵人恕罪!”
说着便顺着墙后的木梯子下来,似乎想要过来磕头认罪。
这宫墙挺高的。
元锦第一个念头却是想到了这个。
宫墙这么高,一片瓦掉下来,都可以砸的人头破血流。
而刚才,七八片琉璃瓦全部掉落在了周延亭的头上肩上。
而他只是微微蹙了眉,硬扛着这一份痛楚。
“延亭哥哥,你没事吧……”
元锦鼻头酸了酸,想要去查看她的伤势。
但周延亭却抬起手臂隔开她,咧着嘴发出疼痛的声音。
“嘶……你别离我那么近!”
“我没事,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有夫之妇,你过来对我动手动脚的,被宫里人看到了,是想给你们家摄政王送帽子么?”
元锦抿了抿唇。
“可是你的伤?”
“哪儿有什么伤,只不过被砸几下痛几下而已,你别管了,我自己找太医看看,你自己回太皇贵妃那里吧,我就不送你了。”
“真的没事?”
“真没事儿,你哥我可不像从前了,现在武艺高强,寻常东西哪里伤的到我?不信的话,下次咱们在宫外见一面,我给你表演胸口碎大石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