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十八年冬末。
玉泉谷的雪落满了整片山谷,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唯有玉泉谷的灵泉冒着蒸腾的雾气。
殷承夙从雾气中缓缓走出来,穿好雪山白狐的皮毛特制的衣袍和大氅,缓缓走到了元锦的身侧。
元锦坐在一旁的山洞里,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汤,正小心的啜饮着,见他来了,小心的把姜汤递给他。
“喝一点?喝了很暖的。”
殷承夙没拒绝,接过她喝了一半的姜汤就自然的送入口中。
“后日我们回京吧。”
他忽的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
元锦有些诧异。
“冬日来了,你的寒症越发严重,多泡泡汤泉是最好御寒的,我们在这里把冬天度过去在回不行吗?”
殷承夙浅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在想着什么出神,片刻后,他才缓缓说。
“父皇的身体,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元锦顿住。
皇上身体不行了?
可是上一世,皇上明明是昌平二十三年春天才驾崩的呀,也正是那一年,殷承翊即位,元锦满门被屠,这才因此重生的。
他按理说还可以活五年才对,怎的说不行就不行了?
“是不是有人谋害?”
“是太子吗?”
殷承夙牵起她,因着她一直在山洞里等他,此刻她的小手甚至比他的还要凉。
“不清楚,不过我会派人去查,我们的确应该回去了。”
元锦不由的想到了太子在她生日那天给殷承夙下毒的事,不由陷入深思。
“他陷害殷承翊是情有可原,因为他不杀殷承翊,殷承翊便会想法子杀了他。”
“他对你下毒也有原因,因为你处处比他出众,他怕你威胁到他的太子之位。”
“可是陛下是他的父亲啊,左右以后皇位都是他的,他就这么急不可耐吗?这不像他了……”
元锦想起自己初见太子时,他笑容明朗,正直端方,傻傻的钻进了殷承翊的圈套还在相信他为他说话。
难道对权力的欲望真的能叫一个人改变至此?
殷承夙握了握她的手,将她裹进自己的大氅中。
“也不一定,父皇早在一年前身体就频频出问题,太子未必是唯一可怀疑的对象。”
“但如果是他,我会护着你,护着你的家人。”
元锦垂眸。
若是谋害皇上的真的是太子殷承乾,那么登上帝位后,他真的能够慎独自持,不变得丧心病狂吗?
他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殷承翊呢?
元锦暗下决心,她决定回京后好好找太子聊一聊,如果真的发现太子变成了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谋害的小人……那么,她就真的要考虑,是否要父亲,要护国公府,继续扶持太子了。
半个月后,瑞王府的车马一抵达京城,便在第一时间受皇帝召见进了宫。
这时的皇帝已经无法下床了,所有政务由太子殷承乾代为处理,不过好在他神智尚且清醒,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去通州治病休养了一年,他本就十分记挂,如今更是感到大限将至,急不可待的便召了殷承夙去崇明殿见他。
元锦并未被召见,她本该去找舒贵妃,或是去瑞王在宫中的住处暂且等待,可是心里的忐忑不安却支使着她走到了东宫的门前。
等到门口的小太监进去通报,元锦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这样做或许有些不太妥当了。
一个王妃独自去东宫求见太子,听起来的确于情于理都容易落人口实。
但来都来了,她也无暇多想,只怀揣着心底的疑问,站在门口等待着。
不多时,进去禀报的小太监回来了,身旁还带着一个衣着尊贵之人。
不过不是太子,而是太子妃秦理儿。
在看到秦理儿的那一刻,元锦愣了愣。
她自从成为太子妃后,一举一动开始越发端庄高贵,已经隐隐有了日后作为皇后的气度和威严。
只是此刻的她,在威严之外,眉眼却多了几分柔和的色泽。
她的手轻轻搭在肚子上,而在那里,已经有了一个明显隆起的弧度,看样子至少有六个月左右的身孕了。
秦理儿来到她面前,笑容柔和亲近。
“瑞王妃定是知道我身怀有孕,故前来代瑞王殿下探望我和太子的吧?”
一句话,将她前来的目的变得合理而自然。
元锦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瑞王奉旨前去探望陛下,我便自己一个人先过来看看皇兄和皇嫂。”
她顺着秦理儿给她的台阶下来了。
来到正殿。
殷承乾正席地坐在一张案桌前,奏折公文摆的到处都是,他不知何时已经续起了胡须,一脸专注而肃穆的样子,倒是初具了一个勤政的皇帝的雏形。
“殿下,五弟妹来了,替五弟来探望臣妾和您。”
秦理儿抚着肚子轻声提醒,殷承乾这才从堆积的奏折中抬起头来,然后冲元锦扬起一个明朗的笑意。
“五弟妹来了?快坐。”
这个笑一如元锦与他初见时的磊落爽朗,若真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殷承乾似乎因着堆积如山的政务,折磨的有了些憔悴。
秦理儿温柔的走到他的身边,替他轻轻捏着肩膀。
“殿下歇歇吧,你整日这样操劳,已经瘦了许多了,咱们同五弟妹说说话?”
殷承乾笑着扶她坐到自己身侧。
“好,理儿,你也不应过分操劳才是,你现在有了身孕,要处处小心,父皇可是一直惦记着要见你腹中的这个孩子呢。”
殷承乾此刻似乎满眼都是秦理儿,眼神温和疼爱,看元锦的眼神里,也少了几分欲说还休的意味,而说到父皇二字时,殷承乾怔了怔,而后也真实自然的轻轻叹了口气。
“皇嫂有孕在身,元锦还未曾道贺,正好我们在通州得了一株上好的千年人参,赠予皇嫂补身吧。”
元锦示意芳甸把礼盒递过去。
芳甸低着头,暗想。
还好王妃从通州专门给皇上带了不少上好的补药,不然说是来看望孕妇又空着手,的确是说不过去。
“五弟妹客气了,父皇身体不好,理儿有了身孕便也不方便大肆庆祝,于是也没有昭告天下,至多京城的百姓有所了解,难为五弟五弟妹还记着我们。”
殷承乾淡淡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