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析感受到元锦话语中的寒意,双唇嗫嚅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他眸子深了深,最终只是捏紧了拳头。
“对不起,三小姐,我下次不会了。”
元锦见他承认,继续问到。
“为什么打架?”
楚析低着头,却是再也不发一言了。
元锦心头更是恼火,这才多久,他已经连她的话都不听了?
“楚析,回答我,为什么打架?”
楚析把头低的更深了,良久后,他嗓音沙哑的回了一句。
“对不起三小姐。”
却还是不说原因。
芳甸看着楚析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劝道。
“王妃,咱们还要去相府看大少奶奶呢,若是再不出发,恐怕家里人就都要等您用膳了。”
元锦看了看日头,又看着楚析倔强的样子,沉声道。
“我回来再跟你说。”
马车轰轰的离去,楚析抬起头,看着那架华美尊贵的车辇,好半天,眼泪才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坠了下来。
马车上,芳甸有几分同情的说。
“王妃,其实楚析看着挺可怜的,他一直很看重您,应该不是故意这样忤逆您的。”
“小男孩儿自尊强,或许真的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理由呢?”
元锦坐在车辇里,有几分惆怅的掀开车帘。
“我是真的希望这个孩子能够成长为一个好人,他现下与我有了秘密,嫌隙只会越来越深,我怕,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小菊在一旁嚼着一个酥饼。
“我看不像吧,王妃,若是他真的想起来他的父亲母亲是为你所害,不可能在您面前那么卑微吧,反正如果我是他,我见了您一定咬牙切齿,没个好脸。或是找个机会逃出去,等我长大了,再回来杀你。”
“小菊!”
芳甸瞪了她一眼。
“王妃之所以处置了赵姨娘和孟子坤,那是因为孟子坤与赵姨娘对不起王妃在先!楚析有什么脸来找王妃报仇?!咱们王妃还留了他的性命,说起来,他爹娘还欠咱们小姐一条人命呢!咱们原本的夫人江寒影,那是多好一个人啊?!小姐不仅没有把这笔账算在他身上,还给他活计,让他上学堂来培养他,他若是真有报复小姐的心,我芳甸第一个和他拼命。”
元锦知道芳甸是想减轻她心底的负罪感,终于无奈的笑了。
“你多大,他多大?你跟他拼命岂不是以大欺小?”
说罢,元锦又幽幽叹了口气。
“明日一早,咱们偷偷跟他去学堂,看看他在学堂里,究竟是什么样子吧。”
在王府里,他可以装的乖巧温顺,但是在学堂,他总是他原本的样子了吧。
当晚,元锦从相府回来后,并没有去找楚析再谈,楚析提心吊胆的等了一夜,最后实在坚持不住了,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楚析身上的布衣已经换了一套干净整洁的,但身上的伤还在处处隐隐作痛,他一丝不苟的整理好自己的藤编书箱,拿起一方缺了角的砚台后,他鼻头一酸,差点又心疼的落下泪来。
不,不能哭,若是让府里其他下人看见了,传到元锦耳朵里,一定会让她起疑心的。
楚析深吸了一口气,如往常一般面无表情的从自己居住的下人房出来,然后目不斜视的走过忙碌的其他下人们,最后踏出王府的大门。
已经上了一两个月的课,他对学堂的路已经轻车熟路,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穿行,走了足足半个时辰,他才终于走到慎行书塾外。
这个时辰正是学子们上学的时间,于是书塾的门口陆陆续续也有不少学生往那扇门里进去,还有不少,甚至是家里用马车送来的。
这其中,自然也有楚析的同窗同学,大老远,楚析就听见对方高声喊他的声音。
“楚析——”
楚析充耳不闻,面色僵沉的走了进去。
对方却不依不饶,立刻拦在他的身前。
“小爷我在叫你呢?!你敢装聋作哑?一个下人而已,清高什么?!”
楚析表情全不似在元锦眼前的小心翼翼,相反,他虽然不过八岁的年纪,目光里却已有了一层同龄人眼中难以窥见的成熟和坚韧。
“让开。”
他表情冷凝,似乎对对方极具厌恶。
可是对方却并不害怕他,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那个孩子哈哈大笑,引来另外几个同学围着他。
“哈哈哈哈你们看!他还有脾气了?”
那群人围在这个孩子身边,也是哈哈大笑,七嘴八舌的说。
“好凶的狗!”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个少爷呀?!”
“你傲什么?王府的下人不也是下人么?”
楚析并不理会对方的羞辱,甚至连对方一口一个狗和下人,也没露出半分恼羞成怒的表情,只是仍然沉声说。
“让开,我要进去上学了。”
元锦和小菊躲在街角后面偷偷观察着这里面的一举一动。
“这小子这不是挺能忍的么?那昨日怎么会同人打架?”
元锦嘀咕了两句,继续看去。
只见领头的那个孩子见他对羞辱毫无反应,顿时就变了脸色,狠狠的推了他一把。
“小爷我凭什么让你?你上学我不上学了?”
“再说了!你也不看看你的身份,我可是五品谏议大夫家的六公子?!你算什么东西,也要我为你让路?”
楚析被推的后退了两步,不发一言。
其余的孩子更是围到了他的身边。
围着他拍手笑道。
“还能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瑞王府的下人罢了。”
那个孩子见自己一呼百应更是得意,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戳着楚析的额头。
“听见了吗?我是公子,你是下人,我长大了,自有下人替我端茶倒水,捏肩捶腿,而你长大了,却只能为别人端茶倒水,捏肩捶腿。”
“正如今日,我是家中派马车来送我上学,下马车的时候,还得有一个下人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做我下车的脚凳,而你呢?你长大了只能趴在地上做你家主子的脚凳!”
楚析被一下一下的戳着额头,身体却站得直直的,其实远远望去,忽视他们身上的衣着,沉着的楚析看起来,才更像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而那位谏议大夫之子,看起来倒更像一个没有教养的二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