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的今川义元曾经出家为僧,以“梅岳承芳”的法名跟随太原雪斋一起在京都学禅,在成为今川家的家督之后,他仰慕京都文化的喜好便在领国中处处得到展现:今川家的居城骏府馆,与越前朝仓家的一乘谷城、周防大内家的山口馆可以说是扶桑的三大京都文化中心,城下不仅街町纵横,而且商业发达,建有诸多山水庭院和精致的宅邸,一年四季都有京都的公卿、茶人、连歌师前来参加和歌会、宴会等。
今川义元在处理政务之余,也沉浸在文艺与风雅之道中乐不思蜀,连带着将儿子今川氏真也培养成了一个文化爱好者,使其根本不像一个合格的武家子弟,除了蹴鞠、和歌、香道等集会,对武家根本的弓马骑射之道并不擅长。
但是,今川义元的师范兼军师的太原雪斋却看到了这种趋势下的隐忧:“今川家在贫僧死之后,恐怕将难以免于衰退啊。”
太原雪斋于伊豆阵亡的时间也正是今川家势力达到最鼎盛不久。前不久,就连今川家中声望仅次于太原雪斋、朝比奈元长二人的准一门外戚、东远江挂川城城主朝比奈泰能(远江朝比奈一门总领,正室为中御门宣秀之妹)也因病去世了。
而没有太原雪斋、朝比奈泰能劝谏的今川义元转而又继续沉浸到琴棋书画的风雅之道中,几乎每天都要举办宴会。对此,就连今川义元的生母寿桂尼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还能支撑这个摇摇欲坠的今川家多长时日。
其实,身在尾张的织田信长,日子也并不好过,他的压力更大。
织田信长如今既不能为自己的岳父斋藤道三复仇,又没能在流放斯波义银、石桥忠义等武卫斯波一族后短时间内整合尾张一国之力为己用。
严格的来说,织田信长如今能实际发号施令的就只有半国之地,就兵力而言,顶多能征召不到五千人的军势,其质量也不能与织田信秀担任家督之时的‘尾州凶卒’相比,实力依旧显得有些弱小。
不言而喻,织田信长为斋藤道三复仇之事仍然遥遥无期。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织田信长才得知今川家正在领国中大肆征召军势、招募海贼以及浪人的同时,上杉家单方面终止了对织田家的战略物资援助,这对于织田家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一般,同时还加大了织田家对抗今川家的难度。
对于织田家来说,此次今川家的行动就像是一头猛虎从睡梦之中苏醒过来一样,而在这只猛虎面前的织田家就如同素肌武者一样,手中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武器和防具,即便这只猛虎之前被上杉家这条巨龙咬伤,尚未痊愈。
永禄二年,五月十日。
今川义元于骏府馆颁布了此次行军途中的一系列禁制:军中禁止喧哗、争论、禁止滥妨狼藉,攻城、坚守时的种种战法。
由于先前织田信长在今川家再一次夺走大高城、沓挂城等东尾张重镇要地之后,于今川家向西的必经之路上先后筑起丹下砦、善照寺砦、中岛砦、丸根砦、鹫津砦等多座城池兵砦,将今川家占据的鸣海城与大高城切断,使得大高城孤悬在海边。
当时织田家针对今川家侵攻的防御配置是:佐久间盛重镇守丸根砦;织田秀敏、饭尾定宗、饭尾信宗镇守鹫津砦;水野忠光、山口海老丞、柘植玄蕃头、真木与十郎、真木宗十郎、伴十左卫门尉等人驻守丹下砦;佐久间信盛与其弟佐久间左京助镇守善照寺砦;梶川高秀镇守中岛砦,这三砦主要是包围和牵制今川家在鸣海城配置的冈部元信所部。
另外织田信长还在今川领向北的丘陵之中,配置佐佐成政驻守龙泉寺城、丹羽源助和前野小兵卫镇守岩作城,以防今川军迂回奇袭尾张腹地。
之后,织田信长就在清州城本丸的大广间里召集家中重臣们商议此事。
“诸位,说说你们的看法吧。”织田信长端坐在主位后,就看着不远处的重臣们。
“依臣之见,主公我等还是尽快笼城吧。”作为家中重臣的林秀贞(林通胜、林信胜)用着有些沙哑的声音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而林秀贞的看法也与大部分重臣相同,可以说这就是一种常识。
今川家的兵力不下于两万三千,对外更是号称五万大军。而织田家的兵力除去部署在前线的城池兵砦以外,仅剩不到三千的兵力。若是以这样的兵力去出城与兵力雄厚的今川军正面交锋,是绝不明智的,这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
织田信长见大广间在座的重臣们皆对林秀贞之言没有异议后,只好两眼望着别处,开始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织田信长就稍微将身子向前倾一些,而后说道:“本家不同意林佐渡守之见。”
“什么?!”不少重臣在听到织田信长的话后都大惊失色并窃窃私语起来,对于他们来说眼下最好的计策只有笼城固守、坚壁清野,因为今川义元的目的是挥兵上洛,必然不会拘泥于攻打尾张一国中尚未降服的城池兵砦,只要织田家坚守少数坚固的城池兵砦,待今川军本队离开尾张,那么织田家就保全了家名,也算是另类的胜利。
“自古以来,笼城死守者都没有什么出路,而且大都得不到善终。笼城不光会让我军的士气消沉、心生胆怯,更有可能会导致家中之人变节倒向敌军!亡父曾经说过,遇到战事不应该固守在城中,而应该主动出城迎击!生死由命成败在天,本家已经决定出城迎战今川军,愿意出城迎战的人就随本家一同。”织田信长并没有立即布置相关任务,他只是向家中重臣们表面了自己的态度后就解散了会议,让重臣们各自返回领地,他自己则是前往正室浓姬的寝殿,仰面躺下。
而织田信长躺下后只是盯着天花板发呆,看上去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但织田信长并不是在思考,如今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去思考的。他只是在瞪大着双眼,在心里不断的说服自己:“决不能贪生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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