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笛儿听到这里,停住了脚步。
薄越看向她,有些疑惑地问:
“怎么了?”
姜笛儿没立刻回薄越的话,而是重新抬步往前走,直到走远了,听不见那些人聊天的声音了,才道:
“刚刚他们讨论的好像是我妈……”
顿了顿,姜笛儿又报了个名字:
“郭玉芹。”
郭玉芹此刻正坐在小区12栋3楼的客厅里,电视是开着的,只是她并没有什么心情看,时间还早,她坐在沙发上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郭玉芹闭上眼睛,恍惚间做了个噩梦,随即惊醒:
“……囡囡!”
郭玉芹胸口剧烈起伏,打了一连串的咳嗽才缓过来,她看了下时间,这才发现自己只是打了个几分钟的小盹,于是紧紧皱起眉。
便在这时,门铃被暗响。
郭玉芹揉着太阳穴起身,一边朝门口走,一边提高声音,有些不耐烦地问:
“谁啊?”
郭玉芹谨慎地从猫眼处朝外望去,只见外面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其中那个年轻女人似乎是听到了她之前的声音,一边摘下口罩一边回:
“妈,是我。”
郭玉芹盯着年轻女人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认出是谁,她打开门:
“姜笛儿,你怎么来了?”
语气生疏,没有半点欢喜和亲近,甚至还带了些戒备,仿佛是在问一个突然上门的陌生人。
薄越皱眉,打量面前站着的女人,很瘦,脸上有斑点,头发像枯草一般,糙且不多,皮肤有种不健康的白,一看就知道是长年生病的人。
从女人的五官可以窥见她年轻时虽然不算大美女,也长得颇为清秀,但此时双眼凹陷,颧骨因为瘦而格外明显,眉心的皱纹极深,嘴角下拉,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姜笛儿看到这样的郭玉芹,心里也是一惊。
她这几年很少回家,上一次回来还是今年年初过年时,不过因为郭玉芹不待见她,她也无法和郭玉芹像其他母女一样亲近,两人独处总觉得哪哪都不适,于是她只吃了年夜饭,连觉都没睡,就连夜走了。
但当时郭玉芹也没有现在这么瘦,如今几乎如枯骨一般。
姜笛儿摘下口罩,半点儿不在乎郭玉芹语气冷淡,而是伸手去拉郭玉芹的手,十分关心地问:
“今年身体又生大病了吗?”
这种“母女”之间最亲近自然不过的动作,郭玉芹却仿佛被蛇咬了似的,猛地将手抽回来,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我身体哪年不生一场大病?”
她声音偏冷,带着一股郁气森森的味道,听上去便让人觉得不舒服。
说完,郭玉芹转身就往里走。
姜笛儿愣了一下,换鞋快步跟上去,问:
“我不是请了两个保姆吗?他们人呢?”
郭玉芹皱眉:
“我根本不需要什么保姆,你有这些钱,不如直接给我。”
姜笛儿抿了抿嘴,还是道:
“可是您的身体需要人照顾,如果您是想由我来照顾……”
郭玉芹打断她的话:
“我可不想你照顾,你照顾我,不去工作,哪里来钱?”
姜笛儿没说话。
郭玉芹看着她,表情阴冷,语气烦躁:
“反正暂时死不了,你担心什么?”
姜笛儿被这句话激起了一点儿怒气:
“我担心什么?我是你女儿,您说我担心什么?”
郭玉芹表情一变,移开落在姜笛儿脸上的目光,快步走到了沙发上坐下,才开口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好端端的,过年找我干什么?你当明星当不下去了?
这房子虽然是你当初买的,但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我可以让你住在这里,但是你不能白住,你这么大了,我养不起你。”
郭玉芹语气尖酸刻薄,姜笛儿向来是个不能吃亏的性子,面对其他人能怼得让他们不能回嘴,但面对眼前这个被她当了二十多年的妈,她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薄越在旁边越听越不舒服,上前一步,对郭玉芹道:
“阿姨……”
薄越的礼貌是深入骨髓的,他虽然不喜郭玉芹对姜笛儿的态度,但一来这人也算养了姜笛儿许多年,二来又是长辈,他开口还是称呼为“阿姨”。
只是礼貌这种东西,只能在懂礼的人们里流通,遇到郭玉芹,就全然无效了。
郭玉芹瞥了眼薄越,见他肩宽腿长,表情冷峻,气质不俗,一看就是一个不好惹的,但不对他开口,而是看向姜笛儿,责怪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笛儿没反应过来:
“什么?”
郭玉芹冷笑着对姜笛儿道:
“你故意带个大男人回来,不就是想让他把我赶出去?”
姜笛儿完全跟不上郭玉芹的思路:
“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郭玉芹自己自私自利、刻薄寡恩惯了,一向以己度人——
她自知自己对姜笛儿不好,姜笛儿养在她身边这些年,她就没让姜笛儿吃饱过,有事情气性上来了,还会动骤打骂,自然就觉得姜笛儿也不会善待她,甚至会害她,毕竟如果她是姜笛儿,她就会这么做。
姜笛儿这几年赚了钱,却没有抛下她,甚至还出钱给她看病,给她安排了新住处……
姜笛儿越把她当母亲看待,她心里就越烦躁越不安,因为她就根本没把姜笛儿当女儿看待。
再加上这一年来,郭玉芹几乎诸事不顺,不是在病着,就是在做噩梦,性情便越发古怪,此刻,她定定地看着姜笛儿,突然道:
“你请两个保姆不就是为了监视我吗?现在保姆杀人的事那么多,你还请两个,姜笛儿,你敢说你不是要害我这个当妈的?”
姜笛儿皱眉,她感觉郭玉芹精神方面出了问题。
郭玉芹还在振振有词地开口:
“我过去虽然对你不算多好,但你是我生的,你外婆死后,我也养了你这么多年,不管你现在出了什么事,或者想要怎么害我,你都必须记住我生你养你的恩情……”
类似这样的“我生养了你所以你必须记住我的恩情”的话,郭玉芹这几年只要见了姜笛儿,便会说上一次,仿佛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薄越听不下去了,他望着郭玉芹:
“你确定是你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