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酒冷笑着示意助理搬一个椅子到监视器面前，她倒要看看“姜笛儿”这爆棚的自信心从哪里来！
尹酒坐下后没多久，姜笛儿已经站到了事先确定好的位置上。
场记打板后，姜笛儿这场戏的表演正式开始——
只见姜笛儿几乎是有些急切地走向钢琴，但在距离钢琴还有半米的距离时，她又突然停下。
两个呼吸后，她才有了下一个动作。
她伸出手，温柔地神情地抚向钢琴，等她坐下时，被镜头拍到的眼睛已然是眼眶微红。
所有不舍、难过、克制的情绪都藏在了这双眼睛里，接着，她开始弹奏。
这一弹，尹酒第一个变了脸色，紧接着是周天苗，只不过所透出的情绪截然相反。
“怎么可能，竟然弹对了……”
尹酒低声呢喃，随后她又猛地坐直身体，越发认真地去看镜头。
周天苗听到尹酒的话，有些诧异地看向她:
“姜笛儿弹对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尹酒疑惑。
周天苗便将上次“姜笛儿”在开机直时弹了一手好琴的事说了，末了问:
“……你不知道这事？”
尹酒确实不知道。
她偶尔会关注圈内其他明星的动静，身边的工作人员有时也会讨论明星八卦，但只是偶尔，只是有时，而非无时无刻，自然就不会什么都知道。
尹酒皱眉:
“可姜笛儿之前上晚会弹钢琴都是假弹来着……”
“你亲眼见到的？”
“听人说的。”
“我也听人说过，不过有时候耳听为虚，这不一定是真的。就算是真的，野可能有别的什么原因吧，毕竟她明显很会弹钢琴……”
周天苗正说着，耳边钢琴曲突然一变，曲风从原本的慢慢抒情变成了狂风暴雨般的宣泄。
尹酒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姜笛儿”竟然把她刚刚没弹的那段弹了出来。
那么快的指法，她都弹不出来！
姜笛儿怎么会……
周天苗看着镜头里姜笛儿的表演，再听着耳边的钢琴声，面露赞叹之色，偏头见尹酒脸色黑沉，心里冷嗤一声——
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想让尹酒代替姜笛儿演阿翎这个角色，奈何他虽然身为导演，但导演也分三六九等，他咖位不够，在剧组里话语权并不高，投资方一提要求，他根本无法强硬起来拒绝。
方才尹酒在开拍前睡着，更是让周天苗心里不爽，此刻便故意对尹酒开口，说的话却是在赞叹姜笛儿:
“你看，这指法真是不错，我记得你刚刚都没弹这高难度的一段吧？”
一旁的尹酒听了，只觉得这赞叹刺耳极了。
她冷声道:
“还没唱歌呢，五音不全，估计不敢开嗓吧。”
周天苗感觉自己被兜头泼了一头冷水，他强撑着道:
“这段戏，其实也可以不用唱歌……”
尹酒瞥了周天苗一眼，她知道周天苗如今对她不喜，然而她也不喜周天苗，一个拍了这么多年剧却从没有拍过热剧，更别提爆剧的导演，根本没有交好的必要。
要不是那位宁家小姐要求，她才不会进这个剧组呢。要知道她前不久刚播了一部热剧，如今已不再是从前那个不温不火小明星，随便演个戏份重的配角都会开心。
如今她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哪怕是灵魂配角，又哪有女主更好？
尹酒心里有点烦，面上便越发不耐，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道:
“剧本上可不是这么写的。阿翎病重，告别她爱的音乐，她爱的可不是只有钢琴，还有唱歌。
你这个导演当得可不称职，连剧本都不看么，那怎么导戏啊？怪不得你之前拍的剧，都不咋样……”
周天苗被尹酒这冷嘲热讽的一番话气得不轻，他在圈里虽然不算多么厉害的人物，但好歹也是导演，在投资方和平台方那边受受气也就算了，尹酒又算个什么东西，是影后、顶流还是什么大咖？
周天苗正要直接开骂，下一秒，姜笛儿开始唱歌了。
声音断断续续的，说在调上吧但又不在调上，可配着那隐忍的哭腔，让人一点都无法去多思考其中唱功如何，因为情绪已然被带入到了戏中。
周天苗一时愣住，所有怒火都退去了，他看着镜头里的姜笛儿，却觉得那不是姜笛儿，而是阿翎。
阿翎就该是这样的……
阿翎唱歌动听，但在生命将要走到尽头时，她又怎么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依旧唱出好听的歌呢？
她就该这样努力想要唱好，但是缺唱不好，就像她想要继续音乐事业，却做不到一样。
尹酒一时也愣住了。
姜笛儿的演技居然这么好吗？
这从唇齿间溢出的哭腔，让她都下意识共情，为其难过。
尹酒猛地摇了摇头，提醒自己这不是欣赏演技的时候，然而依旧鼻头微酸，她入这一行，一开始就是冲着表演来的，她也曾同阿翎一样，将心神全部付于自己的热爱之上，只是……
路已经越走越歪，到现在，更不能回头了。
尹酒看向自己的助理，狠狠地瞪了过去，目光凶狠:
“谁哭谁就给我滚！”
然而她这里的小闹剧完全影响不了已经陷入了自己表演世界的姜笛儿。
她弹钢琴的速度越来越快，按键的手指已然出现了一连串残影，在这一刻，她几乎变成了“戈柔”，在疯狂地宣泄痛苦，也在疯狂地挣扎求生。
等到最后一个音调落下，一切声音都消湮，整个拍摄现场都静得落针可闻。
过了几秒，所有人才如梦初醒。
此刻的监视器主镜头里，姜笛儿已经泪流满面。
周天苗正要喊卡，却忽然顿住，又比了个手势，表示拍摄继续。
随后他拿起对讲机，小声地对摄影组那边道:
“镜头拉近，再往左边去一边，拍她的脸，拍她耳边的那一缕浅淡的阳光……”
说完，周天苗再望向监视器画面，整个人甚至都不自觉地因为过分紧张而屏息。
画面里，姜笛儿微微侧了侧头，清晨第一缕浅淡的阳光落到了他的眼里。
然后，她缓缓笑了——
黎明破晓。
暗夜已逝，希望已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