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姜幼枝到了裴恂房里,见他正在伏案写些什么,便声音小小的:“大人?”
裴恂闻声抬头,眼神落在她腰间衣裳上,影影绰绰的血印子,已经风干。
“过来。”
声音里有些毋庸置疑,和他平日不太一样。
姜幼枝磨磨蹭蹭靠近他,诱人的月麟香散开来,裴恂忽而抓住了她的右手。
冰凉的触感,姜幼枝忍不住抖了下,却见他只是认真的看着自己手心的伤。
“今日跑的时候着急了。”姜幼枝语气里有了丝委屈。
裴恂松开她的手:“软榻那有药。”
姜幼枝点了点头,走到软榻处,的确见有一瓶药膏。
抹到一半,她看了眼端坐的裴恂,突然“嘶”了一声,手里的药膏应声落地。
“太疼了,我抹不了……”
她声音含娇带怯,一双眼就那么泫然欲泣的盯着他。
裴恂起身靠近她,自然而然的自软榻上坐下,拾起药膏,捧着她的手,轻轻替她上药。
一阵被蚁虫蛀咬的酥麻感席卷而来,他手掌细微的摩擦仿佛被无限放大,由冰凉变得灼热。
上好了药,姜幼枝正准备起身:“多谢大人……”
但肩膀却被人按住,重新坐下,裴恂眼神定格在她脸颊:“别动,你脸上有伤。”
当他冰凉的指节抚上她的脸颊,姜幼枝心跳如雷,却不敢肆虐呼吸。
“靠近点,不全抹上药会留疤的。”
姜幼枝听了这话,果然心里“咯噔”一下,即刻便凑近了身子,距离全无,好似下一刻裴恂的唇瓣就要贴上她的眼角。
发丝无意间的跳动,房里无限萦绕的沉香,炭火“噼噼啪啪”的燃烧声愈加明显,姜幼枝却在裴恂的话里倏然惊醒。
“今日为何那么冲动。”
顿了顿:“这样不好。”
就似一盆凉水浇下,灼热瞬间被扑灭,姜幼枝抬眼,先是失落,再是冰凉。
“我听不明白。”她语调僵硬。
裴恂抹了最后一下,慢条斯理的合上药膏。
“摔就摔,怎么那么使劲,反倒伤了自己。”
姜幼枝眸子里染上了些不可置信,原来他不是要为妹妹讨回公道,是责怪她过分假摔伤了自己。
心跳“突突突”加快,她咬着下嘴唇,笑容不自觉的溢出。
脑海里突然想起那日和阿常闲聊的话,她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大人,我前些时日听阿常说,宿祈安在朝堂上给你使绊子。”
自喜宴那日后,宿祈安的确明里暗里挤兑他,甚至上禀皇上,翻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
“无事,不足为虑。”
看到裴恂表情淡然,姜幼枝才放下点心,但还是追问道:“可是宿祈安为人阴险毒辣,行事一向嚣张,你那日救走我,他不会善罢甘休,恐还会卷土再来。”
裴恂瞧着她脸颊因为着急有些微微发红,嘴巴一张一合,甚是好看,无端就生出了想要挤压揉搓的想法,如此定会令人爱不释手。
姜幼枝对自己娇酥的诱惑力浑然不知,杏眼澄澈,还在等待他回答。
裴恂嘴角噙笑:“我有法子。”
姜幼枝张了张嘴,还想问什么,却有些难以启齿。
裴恂忍不住:“嗯?”
“那……那我怎么办呢?他若是再来找我怎么办?若是被逮住,他一定会杀了我,况且我也不能一直躲在府上……”
越说声音越小,也越发委屈,眼角红红的,像只受了伤的小猫儿。
如此宛转蛾眉的精妙美人儿,饶是心硬如铁的阎王见了,也会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自甘堕落为裙下之臣。
可偏偏裴恂就是不为所动,甚至刻意拉开了距离,姜幼枝见他眉眼微微发凉,心里不禁打嘀咕。
果然,这还是那个向周文帝上谏,字字珠玑、铮铮泣血,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重如千钧,万万不可沉溺于后宫美色的裴恂。
姜幼枝略带失望的起身:“多谢大人,幼枝先行告退。”
可就在跨出门槛的一瞬间,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让他消失,可好?”
仅仅只是一句话,却带着异样的温度,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姜幼枝的心沉了下来。
她转身,面前的人松风水月、仙露明珠,美好的就像长生殿里的神仙。
“好。”
清冷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响起,姜幼枝眼神中微波闪动。
第二日一早,城北最大的肉铺早市,人头攒动。
一个伙计将手里端着的血水,一股脑儿倒入石板埔墁里,“哗啦啦”的血水冲刷而下,一个奇怪的东西显现。
伙计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定睛一看——
“啊!”
立刻被吓得浑身颤抖,瘫软在地上。
大理寺验尸房里,冲出来几个老仵作,扶着身子吐了一地。
姜幼枝瞧着验尸台上的尸体,的确惨不忍睹。
“死者男,年约五,身长三尺三寸,身体微白,应该是死了不到八个时辰。”
今日是宋铮亲自填尸单,他一字不落的把姜幼枝所说全然记下。
“鞭痕四十二处,刀痕五十六处,掐痕十二处,抓痕十五处,皆为新伤,不足致命,头发自旋窝处被扒开,钉入五根一指粗铁钉致死,伤口有少量蛆虫出入,是因抛尸地环境污秽。”
刚刚回来的老仵作听了这话,匆匆给嘴里又塞了片姜。
“死者胃里的食物还未完全消化,能辨认出的有牛宜稌、熬珍、蟹肉,还有丹荔,应是出身富贵之家。”
裴恂瞧着面目全非的尸体,眼神淡然:“凶手很恨死者,是在发泄怨气,才将人凌虐致死。”
姜幼枝便道:“只是一个小孩而已,和凶手能有多大的仇怨,难不成是这孩子的父母得罪了凶手?”
此时,有侍卫来报:“禀两位大人,秦大人在石板埔墁下游端发现一枚玉佩。”
几人出了验尸房,果然见到一枚呈上来的玉佩,上好的碧玉,雕花精细,恐是出自高门望族。
裴恂拿起玉佩,毫不迟疑道:“是镇国公府上的物件。”
宋铮便道:“镇国公告假一月有余,未曾上朝,众位大臣都传他恶疾缠身、命不久矣。”
几人随即便决定,去国公府走一遭。
拿着大理寺的牌子,进了国公府,却不见镇国公的身影,只有一位老管家。
随着老管家进了一件厢房,熏香的味道极重,镇国公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眼圈发黑,精神状况很不好。
几人探查无果后,刚到花园处,只见草丛里突然冲出一道人影,飞扑而来,狠狠掐住了姜幼枝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