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太太一行礼，陶昕然眼眶就有些发酸，她也远远地回了一礼。
其他人见状，赶紧学着陶昕然的模样鞠躬。
季寒川看了陶昕然一眼，看着她和身边那些牛鬼蛇神在一起，有种将她拉出来的冲动。
但他克制住了，只是跟在老太太身后，走到了铺满鲜花的棺木前。
季老太太走得很慢，她的腿脚并不适合长时间走动，但她很固执，今天坚决不想坐轮椅。
“你每次都是这样风风火火，想到什么就去做，也不计后果。”
站在老友的遗体前，季老太太轻声抱怨了一句，就仿佛还像是上次在医院里的对话，一个强撑着站着，一个无知觉地躺着。
她把木盒子往边上一递，季寒川上来接了，他转手交给司礼，放到了香台上。
这个木盒子是要和骨灰一起放进墓碑底下的，只是现在需要先落灰一会儿。
“你就先去那边等我一下，我们还有不少事没做完啊……”
季老太太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了。
但她没有马上走，而是站在那里，看得认真，似乎是在描摹好友最后的样子。
不过映在她眼底的，并不是老态龙钟的对方。
她带着两人的青春而来，最后想留下的，也是那段最美好的时光。
老太太微微发颤的手在棺木边缘轻轻抚了一下，突然哀戚地抿住嘴角。
精明了一辈子的眼球此时浑浊得像蒙上了尘埃，保养得很好但也无法抵抗岁月痕迹的下颚，
微微抖了一下，那层连着脖颈的薄皮像是能被风吹起，也连带着轻轻一颤。
“……”
季寒川从司礼手中接过两柱香，一直等到老太太再对着尸身行一礼，才去上到香炉里。
这两柱香燃烧得很快，比之前的那些都要快得多。
整个祠堂都安静了下来，那些不知道季家来头的人探头张望着，只觉得来的应该是大人物。
而在电视上见过季寒川的人看向陶家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乖乖，难怪看着无声无息的这家人能举办这么盛大的葬礼，原来是关系户啊！
不过此时还在祠堂里的外人很少，也就不至于起骚动。
老太太吊唁完，便准备按照流程慰藉家属，她再次走动的时候，脚步就有些颤颤巍巍了。
身边的季寒川抬手扶了一下，但马上就放开了，转而给奶奶递上一块白色的手帕。
老太太接过，她抹掉眼角的泪水，看向候着的陶昕然，满眼都是心疼。
“亲家奶奶，还劳烦你亲自来一趟，真是蓬荜生……”
小舅妈第一个套近乎，她光顾着乐了，甚至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舅赶紧用胳膊肘怼了她一下，马上把话接过来，陪笑着说道。
“亲家奶奶，辛苦了辛苦了，我母亲知道你来看她，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是啊是啊，我母亲一定很高兴！”
大舅嘴笨，他学着弟弟的意思往下说，但话从他口中出来似乎就有些变味了。
季老太太淡淡
扫他们一眼，没有吱声，只想到陶昕然面前去。
却在这个时候，小舅跨出半步挡了一下。
季寒川瞬时敛眸，冷冷瞥了他一眼。
小舅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不过不能就这么把人放过去，就继续演。
前一秒脸上还有笑意，这会儿就呜呜呜地抹了两把老泪，还真的是不见外，对着季老太太就说道。
“亲家奶奶啊，你是不知道啊，我母亲在世还清醒的时候，经常会念叨你，说想再见见你，她真的……真的很想你啊……”
小舅一开始表演，小舅妈立刻起势，双手一拍大腿，直接哭出声来。
她这一声起的调子很高，也太突然了，尖锐得有些刺耳。
“啊啊啊，我婆婆一生命苦，还好有你这位真正的朋友，也不枉此生了啊呜呜呜……”
“……”
陶昕然微微垂下眼皮，她咬着牙，没吭声。
听着身边这些所谓的“家人”收放自如的哭泣，她此时已经麻木了。
小舅一家哭嚎着博同情，大舅一家不甘示弱，他把自己最小的孩子推了出来。
孩子和奶奶没什么感情，还一脸懵懂。
大舅就偷偷在孩子背后狠狠拧了一把，小孩子瞬间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季老太太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请节哀，老人走了，你们年轻人要自己好好活。”
“是是是，我们当然会努力，让亲家奶奶见笑了。”
几个人忙着抢答，一抹脸就只剩下讨好的表
情。
只有陶昕然在季老太太走到她面前时，深深鞠了一躬。
她以为自己已经调整得很好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季奶奶和季寒川都站在她面前，心中便一阵酸楚。
她一句话都没说，只要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
老太太心疼极了，但她同样没有说安慰的话，只是握了握陶昕然的手，像是要给她力量，又握了握。
之后，便是出殡了。
一切都很顺利，迎送宾客，白事宴请，有专业人士在安排，根本不需要家属出面。
陶昕然没有去吃人头饭，她从墓园回来，就直接去了祠堂，这里会做最后的牌位仪式。
做完这个，整个葬礼就真的结束了。
新刻的灵位牌镀上了真金，和其他比起来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因为是新牌，需要用红布盖着在这里放置一年，来年的忌日才能揭开。
陶昕然定定望着看不到名字的牌位，还是觉得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一个人怎么转瞬就只剩下一块木牌了呢？
“昕然啊，这个，葬礼也差不多了，有件事舅妈想跟你说说。”
小舅妈突然凑了过来，她也跟着回了祠堂，本来男人们都是准备去酒店那边大吃特吃一通，但陶亮被他亲妈硬生生拉了过来。
陶昕然冷然地看了小舅妈一眼，此时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但小舅妈才不在意这些，她眼底丝毫没有送走老人的半点哀伤，只闪烁着一丝算计。
这个尾巴，她可
得抓住咯。
见陶昕然不说话，她也不尴尬，赶紧把陶亮拉到她面前，就挤出一个讨好的笑脸说道。
“你看啊，你外婆在世的时候很疼你这个表弟，现在你外婆走了，你怎么着也要完成一下她的心愿吧？”
说到这里，小舅妈就对着陶昕然冲门口挤眉弄眼，季寒川刚才就在那里，正在和主持仪式的人交代后续事宜。
“赶紧的，给你表弟介绍工作啊，刚好姑爷在这……”
“我不会给他介绍。”
陶昕然没等小舅妈说完，直接冷声打断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