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初日照高林。
绵延的山岭上郁郁葱葱,宛若薄纱般的云雾底下散落着数不清的碧玉,在晨光之下愈发显得苍翠欲滴。
山间的土道本就逶迤,加之连日来的雨水冲刷,变得更加泥泞不堪。深一脚,浅一脚,软软的,粘粘的,这永远都是泥淖带给人的感觉。
山风吹过,草叶混合着泥水的气息迎面扑来,慕容逸尘不自禁地皱起眉头,果然他还是有些不大习惯。
大抵因为出身名门,自幼便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慕容逸尘从来没有涉足过这样的境地,即便是前些日子带着小孩子躲避黑衣人的追杀,他也不曾弄得像现在这样满身泥水、鞋袜尽湿,特别是身上的那条白色长裤和衣衫下摆已经完全被污泥沾染,难辨本色。他望着自己这副脏兮兮的样子,又想起昨夜那群行尸的样子,心中不免烦恶。
昨天夜里,为防止那群行尸去而复返,众人决定连夜赶路。尽管山道崎岖,夜间行走有所不便,但众人为避免有所不测,仍是选择了乘夜行进。当然,由于行尸的袭击,马匹死的死、跑的跑,众人只好徒步前行,不过夜路难走,即便有火把照明也免不了跌跌撞撞,更何况脚下踩着的还是厚厚的淤泥。
“这路……唉……也太难走了吧!”慕容逸尘嘀咕着掏出一块方巾,擦拭着被树上的污泥给弄脏的袖口。
身后的燕抒情与兄长走在一起,见状笑道:“慕容大哥这么爱干净啊!可是前面的路还长着,你这么擦来擦去要擦到什么时候?”
慕容逸尘脸上一红,故意撅起嘴,装生气地道:“亏你还笑得出来,忘了那些行尸有多吓人啦?”说着,突然龇牙咧嘴地冲燕抒情扮了个鬼脸。
燕抒情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想起那些行尸可怕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抿了抿嘴,娇哼一声道:“明知道人家害怕,你还这么吓唬人家,真讨厌!人家不理……呀……当心……”
原来,慕容逸尘光顾着和燕抒情说话,稍不留神,脚便踩进了一个灌满淤泥的坑里,那坑里似乎还有一些杂碎的尖石,他一个重心不稳,竟然顺势坐在了地上。
不用说,衣服是彻底脏透了。
慕容逸尘当时的那份心情恐怕是没人能形容了。
燕抒情微微一愣,而后娇声笑道:“这就叫做恶有恶报,看你以后还吓我?”
燕抒义急忙上前搀起慕容逸尘,同时责怪道:“阿情,你太过分了。”
“咦?哥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啦?”
“要不是你慕容兄弟怎么会……”燕抒义别过头,略带歉意地道:“抱歉,慕容兄弟,我这个妹妹实在不懂事。”
“哥哥——”燕抒情有些生气了,但也不好说慕容逸尘什么呀!只能站在那里弄得秀面通红。
不过慕容逸尘却没怎么生气,也不知怎么,看着燕抒情那似怒含嗔般的样子,他那满心的不快竟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仅仅释然地笑了笑,道:“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燕兄就不要再责怪燕姑娘了。”
燕抒义满面歉意,摇头道:“我这个妹子呀!真是粗野——”
“谁粗野了?”身后的燕抒情忿忿不平地打断道,“我,我还粗野吗?”
小丫头立即喋喋不休了起来。
“哟,这是怎么啦?”,“生啥子气嘛?”,“谁捅马蜂窝啦?”庆甘等人看着燕抒情喋喋不休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被他们这么一起哄,燕抒情抗议得更来劲了,弄得燕抒义和慕容逸尘不得不连连道歉,山间的土道上就此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嗨,这群人真是——”娜伊笑着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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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摇头,不经意间瞥见了走在一旁的慧见,只见慧见低着头,浓眉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近前道:“慧见小师傅,你怎么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还在担心行尸的事?”
被娜伊这么一问,慧见才回过神来,支支吾吾地道:“没……没有啊!只是小僧想到家里的一些陈年旧事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娜伊恍然间觉得不该再多问些什么了。
关于慧见少时的遭遇,她和慕容逸尘早在当日离开长沙府时就听慧见提起过,后来又断断续续地从慧见的口中知晓了事情的大概。少年时遭逢大难,一个人出家为僧漂泊多年,对于家乡,对于逝去的亲人,谁不会思念呢?
说起来,慧见小师傅也是个可怜人啊!
想到此,娜伊温柔地一笑,道:“竹岩山寨距我们坛不远,不妨先到那里歇歇脚再去不迟。”
慧见点头称谢,心里却多少有些歉意。
尽管娜伊不是坏人,但到祭灵教分坛去做客,这多少还是有些……不太合适吧!
再说方丈交代的任务又那么重要,自己哪里还能继续耽搁呢?
不是他这个人太过死板,实在是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昨夜的噩梦他不曾对人提起过,是因为那令他心惊胆寒的噩梦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虚虚实实,如梦如幻。
似乎是在预示着什么。
青桑峒分坛,也即祭灵教湘南分坛,是祭灵教在苗疆唯一的分坛。其实,地处苗疆的各个门派帮会,与其说是门派帮会,不如说是另一种居住的寨子,因为无论是从建筑,还是从布局上都和普通的山寨没什么两样,仅仅是在防卫上十分严格,诸如高高的寨门、岗哨塔楼、壕沟等等,大抵是因为苗疆与汉地不同,没有那么多莫名的讲究,所以才一切从简。青桑峒分坛就是这样的一个山寨。
和其余的帮会不同,祭灵教并未在各地设有大量的分舵分坛,除滇中总坛以外,仅仅在苗疆、陇西有六处分坛,而在苗疆的却只有青桑峒分坛这一处,原因没有人知道,教中人只知道从五代以前的祭灵教就是这样设分坛的,当然,原因或许只有历代教主知道,但毫无疑问那一定是个秘密。
赶了一夜的路,众人也都倍感疲倦,于是在路上足足歇了一个多时辰方才重新行进。终于,在连翻了三个山头之后,一座隐藏在青山苍翠中的山寨隐约出现在众人眼前。
午后的阳光照在脸上,众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也顾不得脚下烂泥陷空、藤萝交织的障碍,纷纷快步向青桑峒分坛赶去。
“哎呀,总算是到了”,“总算回来了”,“到了到了”
众人禁不住阵阵欢呼。
娜伊对慕容逸尘几人道:“这里就是我们青桑峒分坛了,待会可千万别客气,想吃什么要什么尽管拿。”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向分坛所在的山寨赶去。
“扑啦啦——”密林中突然惊起一片飞鸟。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只听从青桑峒分坛的方向传来阵阵嘈杂声,似乎有人在打斗,兵刃撞击的声音不时传来。
娜伊秀眉蹙起,突然身形一晃,纵身向分坛的方向狂奔而去。
“坛主!”几乎在同时,分坛众人纷纷拔腿向娜伊前进的方向奔去,身手迅捷,一看就知道平日里训练有素。
“这是怎么回事儿,”慕容逸尘心中犯疑,忖道:“难道说那些行尸竟然正在进攻青桑峒分坛?”他和慧见、燕氏兄妹彼此对视了一下,发现他们也是满脸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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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几人也奋力向前方赶去。
过不多时,青桑峒分坛的寨门便清楚地映入眼帘。
寨门前有一群人正在打斗,确切地说是一群苗人正在围着两个人打斗,刀剑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兵器互斩的声音连续不断。
只见那被围住的是两名汉人少年,年纪和慕容逸尘相仿,身上均穿有白底紫花宽袂长衫,头戴青木冠,手持长剑,与围攻他二人的祭灵教弟子怒目相向。二人的剑法皆走的是轻灵飘逸的风格,所用的招式也是如出一辙,想来应该是同门,却不知为何在此同祭灵教分坛产生纷争。
围攻他二人的祭灵教弟子,身上均是清一色的苗人装束,有男也有女,手中分别持有尖刀、软鞭、铁爪、长棍等兵器,似乎是这两名少年在分坛做了些什么过分的事,此时人人脸上尽是愤怒之情,手中兵器也是招招毙命,毫不留情。
然而,这两名少年的剑法显然不弱,以致于众教徒进攻多时,非但没有将之拿下,反被连伤数人。
吃亏就吃亏在一个“巧”字上。
因为众人的兵器用的都不如这两名少年的剑那么巧!
习武之人都知道,过于美观的招数往往不切实用,所以才会有花拳绣腿之称,除非臻于化境的武学高手,否则谁也使不出那种即强悍又养眼的招式,但是那样的人往往是千里挑一的,而且还必须是实力远在对手之上的,不然的话,真要动起手来,那一招招摧魂夺命的杀手锏也不见得有多漂亮。因此,武林中往往有博取百家的武学宗师,但也不伐精擅一式绝招的高手,每个习武之人都清楚,武功这玩意儿,光是好看是没用的,光是讲大道理也是没用的,能制人而不受制于人才是王道。
可惜,这世上永远没有绝对的事,武功也是这样。
眼前的两个少年论内力、论臂力或许远不如祭灵教教众,但手持锋利的长剑,施展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法恰恰弥补了自身的不足。招式尽管花俏,却熟能生巧,不管对方如何进攻,招式如何变化,都能于须臾间变出相应的套数,而且一击即退,不给对方留下任何机会。
大巧若拙,但拙终究是拙,巧终究是巧,熟练地掌握与灵活地运用总是能绽放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巧妙,若说因为简单才实用,因而一头扎到苦寻“简单”的怪圈中,那么和执着于花招又有何分别?其实简单实用的武功也好,复杂花哨的招式也罢,关键还是在于对时机的把握,把握对了,任它什么样的功夫都能发挥作用。
也就是说练得好不如用得巧。
正是这样的剑法才使惯于实战的祭灵教教众一时也无法适应吧!
酣战间,三名手持尖刀的祭灵教教徒贴身近前,三柄尖刀中的两柄分袭二人胸腹,第三柄尖刀则快速刺向左手边的用剑少年。
“铿——”的一声巨响,两名少年的长剑及时地挡住了袭来的两柄尖刀,几乎在同时,其中一名少年飞起一脚踢向那第三个人持刀的手臂。
就在此时,只见那持刀的教徒忽地将身子一矮,躲过少年踢来的一脚,快速地蹿到少年的背后,挥刀刺向少年的后颈,速度之快有如疾风闪电,与此同时,前面的两人手腕翻转,尖刀紧紧将二人的长剑向下压住。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杀招,前面的两人不过是幌子。
这招三人组合式的名字叫做“双叶障目”,三个人看似毫无章法地一同袭击目标,其实是一个由两人作为诱饵牵制住目标,剩下的一个人绕到目标背后下杀手的战术,这套战术的特点就是配合默契、攻速迅捷。
尖刀毫不留情地向少年的后颈刺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