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府中,偶然几声鸟鸣,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劳碌声,这一切都沉浸在艳阳下,显得宁静而安详,任再敏锐的人也嗅不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齐政神情严肃的坐着,屋子里除了他还有付七言和永安,两人站在他面前,盯着他久不舒展的愁容,相互看了一眼。
“曹文丰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伤太子。”永安忍不住气愤道:“就算此时西凉王重病在床,王后娘娘呢?怎么也无丝毫动静?”他略显焦躁,没有两位这么耐得住性子。
付七言抬手拍拍他的肩头,“不是曹文丰有意要害他,是凉治处心积虑要做太子,只是曹文丰顺水推舟罢了。”
“曹王后为人谨慎胆小,事事顺从曹豹,想必现在连自己儿子中毒都不知道。”
“那可是太子,他们就这么明目张胆...”
话音未落,付七言向他打了个低声的手势,“若是没有曹豹的默许,他们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她瞥了齐政一眼,继续道:“眼下西凉的天要变了,我不是很关心,但我们处境十分危险,这才是首要在意的事。”
她双手抱臂,低低叹道:“凉豫太过软弱,在这场名利角逐中注定是一个牺牲品,不过这也恰恰敲醒了我们,在西凉的舒坦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齐政听进她的话,动动嘴,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案。
三人正一同沉默,这时,有下人急匆匆的跑进来,小声道:“质子,有人送信来。”
齐政猛地站起,接过纸条,急急扯开,神情比刚才更为凝重。
付七言见状,凑过去,将他手里的纸条接过来,任由他踱步到窗前,出神的凝视着外面。
信中寥寥几字,是从万花阁传来,意指曹文丰的货将要到达西凉。
若是想要对付曹文丰,此时是最好的时机,趁他毫无防备之前突袭总好过惊动他之后再引火上身。
“要动手了。”齐政附手而立,背影对着他们,良久才喃喃道:“你说的对,我们的舒坦日子要到头了。”
“明日...”
“我去!”付七言打断他的话,自告奋勇道。
齐政看看她,没有立马答应,只是问道:“曹文丰对你是恨之入骨,若是你出手,他定会倾尽全力置你于死地。”
“我知道。”付七言点点头,淡然笑道:“你不是也说,他已经对我恨之入骨,那就无妨再结下一桩梁子。”
她慧眼如炬,像是能看透齐政的心。
夜晚的风很柔,付七言辗转反侧,这还是她失忆以来的第一个难眠夜,心中总隐隐有些东西要呼之欲出,却说不出是为什么。
无奈,她只好一个人踱步到院中,贴身侍奉她的小月也已睡下,她望了望齐政房里的灯,早已熄灭,原来很晚很晚了...
她找了处石阶坐下来,身后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回头,忽然一笑。
“奶奶。”她甜甜叫了一声,忙上前搀住时老太,接过她手中端着的碗。
“我熬了些你最爱的莲子粥,趁热喝了吧。”时老太坐在她身侧,疼爱道:“这些日子看你来回奔波,吃了不少苦头,都瘦了。”
付七言满是感动,大吃了一口莲子粥,笑道:“还是奶奶最疼我。”
时老太满目泪光,静静的看着付七言一口一口的吃着,一边抚着她单薄的肩头,“你有心事可以跟奶奶说说,我不懂你们那些,也想听你倾诉。”
付七言将空碗放下,凝视着身旁的老人,暗暗感谢这份亲情,就像上天突然砸下的奖赏,让她空着的心渐渐满了起来,她对曾经的记忆依旧模糊,但现在却无比满足。
“奶奶,你想离开西凉吗?”
让这样一位年迈的老人离开自己生存了一生的故乡到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那该是很多不舍吧,付七言思虑很久,也就是这一件,让她于心不忍。
但明争暗斗在即,她不得不快速做出决断,原来她的软肋一直都在这里。
不想,时老太却摇摇头,喃喃道:“我虽在这里生长了几十年,但也伤心了几十年,当年,我的丈夫,儿子纷纷战死沙场,我是痛恨战争的,我痛恨朝廷,为何要将我们这些百姓置于水火之中,痛恨又有什么用?最终也只是无能为力...”
她忍不住拿起帕子,拭拭眼角,“奶奶已经不牵挂任何地方,最大的愿望只是没有战争,不再有妻离子家破人亡。”
这还初次是时老太如此真挚的将自己的心事向付七言全盘说出,她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已经看淡了喧嚣,看破了尘世。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聪明孩子。”
付七言握上时老太的手,暗暗用力,“奶奶,我相信质子殿下是那个能让天下太平的人,我一定会尽心辅佐,将来有一天,我将带着你一起,看到真正的太平盛世。”
月光下,一个弱小的一个是佝偻的身影,相依偎在一起,中间有些超越血浓于水的神情。
屋檐上,树荫下,齐政目视着下面的一老一少,唇角的笑意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