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耳熟,江呈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站在院中,听着那声音在碧棠斋中飞驰横行。
“水河呀,你平日里是怎么伺候女君的?这些膳食都不是她爱吃的。那汤药苦,药膳腥,应当多做点松露糕和凝雪汁给女君吃。”
“千珊姐姐,平日里,女君喝药的时候,有沐夫人看着,喝完都会拿蜜饯压一压,不会太苦的。”
“你们不了解女君。她最怕苦了,若是喝药,没有松露糕和凝雪汁,她那副肠胃,定会难受到半夜。你们瞧着她像是没事,实则是自己忍着呢!我走之前,同你们千叮咛万嘱咐过,怎么就是不做呢?”
这时红茶的声音随之传来:“千珊姐姐,您可真是误会我们了。我和水河倒是学做了松露糕和凝雪汁,但女君一个也不爱吃啊。她吃惯了你做的,再吃旁人的,便万般挑剔...我们也没法子,只能拿蜜饯暂时代替了。”
“说的也是。女君嘴挑,自己又是个极会做饭的主,从前对我亲自做的膳食也多有挑剔,更别提你们了。”
水河与红茶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啊。幸好,眼下千珊姐姐你回来了。女君也不用受罪了。”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女君怎么样?她...还好吗?”那声音略显更咽,听着似乎有些难过。
水河道:“女君她,大病了一场,旧疾总是反反复复的。幸而,沐夫人搬进了碧棠斋,贴身照顾她,才令她的病情渐渐好转。但...女君的身子,大不如从前了,走两步便嚷嚷着累。有时在庖厨里站半个时辰,便浑身酸痛。眼睛也不如往日好了,总是跌跌撞撞的摔跤...”
千珊沮丧道:“她真是,我不在,她便不会照顾自己...”
三人的对话声越来越清晰,江呈佳听着听着,眼眶便不自觉地红了一圈,心中波涛翻涌,酸涩胀痛。她定定的立在廊下,双手紧紧攥住,泪眼婆娑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鼻酸眼涩。
千珊与水河、红茶同行,从游廊上往江呈佳所在的甬道走去。三人正嘀嘀咕咕的说着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正感怀时,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了一声颤抖的呼唤:“千珊。”
走在两人中间的千珊瞬即抬起头来,朝眼前望去,只见江呈佳立于廊中,正眼泪汪汪的望着她。
“姑娘....”千珊呢喃了一声,眼眶立刻湿润了起来。
主仆二日在廊下对望,目色之间,传递着各自的想念。天上一天,南云都一月,人间一年。千珊离开凡界,在南云都呆了整整半个月,人间已去半年。
江呈佳定住的脚步动了动,小心翼翼的朝前走去,慢慢靠近千珊。
此时此刻,站在水河与红茶之间的女郎已失了耐性,敞开双腿,便往江呈佳身边狂奔了过去,猛地一下将她拥入了怀中,欣喜若狂道:“姑娘!多日不见,你可有思念千珊?”
她一上来,便黏黏糊糊的哭闹着,很快便把江呈佳心底的惦记全都消磨殆尽。
红茶与水河在旁看着,只觉得忍俊不禁。
江呈佳收了收眸中的泪光,有些嫌弃的推了推她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毛毛躁躁的?这样扑过来成何体统?快些起来,莫要让旁人看笑话。”
千珊却腻腻歪歪道:“我不要...姑娘,我就想抱你一会儿。”
江呈佳哭笑不得道:“怎么还学小孩子脾气了?”
“姑娘...你不想我吗?我们都好久好久好久没见了。从小到大...我们俩就没分开这么久...”千珊嘟嘟囔囔的说着,满脸委屈。
江呈佳无可奈何,伸出手掌,轻轻拍抚着她的背,低声道:“好啦好啦。我也很惦记你。”
千珊更咽着,慢慢起了身,两眼通红的盯着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有些心疼道:“姑娘,我不在你身边,你看看你...气色苍白,人也瘦了两圈...”
她说着说着,又难过起来:“姑娘,你答应过我的,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江呈佳笑道:“傻丫头,沐云在我身边,我哪有机会对自己不好?”
千珊抽泣了两下,擦去眼角的泪花,朝身后的两个女郎看了一眼,随即拉住了江呈佳的手腕,往主屋走去:“姑娘...我此次回来,是有紧急要事同你说。这里不方便,我们去房中细说。”
话音落罢,江呈佳便被千珊一股脑的拽走了,甚至都没有反应的机会。
水河与红茶愣在原地,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看着两名女郎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千珊拉着江呈佳,奔入了屋中,当即将所有屋门都封了一起来。
江呈佳眉头紧皱,看着千珊忙前忙后、锁窗锁门的紧张样,不由觉得奇怪道:“阿珊,你这是怎么了?突然之间如此慌张?”
千珊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反复检查着屋中的门窗,又四处张望,确认无人经过,这才转过身来,带着江呈佳去了角落里说话。
她神情凝重,双目沉沉的盯着江呈佳道:“姑娘,说起来...你千万莫要被吓到。我这次回南云都,原本是打听天宫的动静,探查天妃若映的去向的...可却听到了一则骇人听闻的传谣。您应当还记得清越元君吧?”
江呈佳点点头道:“我自然记得。他是当年镇守紫宸宫的洛芷上君的儿子。”
她不知千珊为何突然提及此人,疑惑道:“那小子怎么了?这些年他不是一直守着星韵灵海么?”
千珊紧绷神经道:“他这些年,确实一直在星韵灵海中守着,为了他的母亲,亦为了姑爷。然而,最近,却从他那里传出了一则奇闻。据说...亥元年三月初六,清越元君与一众小仙,在星韵灵海...见过显神的姑爷。”
江呈佳没听明白她的话,眉头紧紧拢住,反问道:“你说谁显神?我怎么没听明白。”
千珊见她一脸疑惑,有些着急的跺跺脚道:“姑娘...是姑爷呀!就是...白禾星君!”
江呈佳的表情当即僵住,摇摇头、叹叹气,哭笑无奈道:“阿珊...你到底在说什么?覆泱他,一直身在凡间,怎么可能忽然出现在星韵灵海?你要开玩笑,也很该有个度。”
“姑娘,你看我像是开玩笑么?我原本也以为这是个谣言,可后来让千询悄悄前往星韵灵海中查探,却发现,此事并非虚空,而是事实。”
千珊神情凝重,满脸珍重,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江呈佳哑然,愣了许久,轻声道:“胡说什么...阿珊,你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千珊焦急道:“姑娘,我真的不是在乱说。千询潜入了星韵灵海,又亲自前往上古仙境的紫宸宫中当面询问清越元君...查实了此事。当时,还有一众小仙都瞧见了。而且...这样的事情,不止一回。在清越元君亲眼瞧见姑爷显神之前,南天门也曾传出白禾星君现身的消息。姑娘...我哪敢用这种事来寻你开心?”
江呈佳愕然失色,靠在墙上,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覆泱神魂肉体皆在凡界...他如何能够显身于南天门以及星韵灵海?”
她略有些激动,面色愈发苍白:“他一直在我身边,未曾离去...他怎么会...”
千珊连忙安抚她道:“姑娘别着急,此事必有蹊跷,定是姑爷身上出了问题。”
“能出什么问题?覆泱身上有恶咒加持,即便是元神也不可能重返天界...”江呈佳反驳她道。
千珊默默沉下,过了半晌,小心翼翼问道:“莫不是...如今凡间的姑爷,并非...白禾星君本人?”
“他是不是白禾,难道我认不出来?”江呈佳坚信道:“我不会认错他,绝对不会。这其中定是出了什么差错。”
千珊:“如此...奴婢便再返回南云都中,令千询再探一番?”
江呈佳失神发愣,没听见她的话。
千珊唤了又唤,说了三四遍,江呈佳才反应过来:“你刚刚回来...又要离开?”
“姑爷的事情要紧,您身侧有沐云主子照料着,我也算放心。待我与千询弄清楚事情真相,便立即回来。”千珊郑重其事的说道。
江呈佳却拉住她的手腕道:“罢了,别去查了。说不定,这又是天命降下的什么惩罚。我不想知道...我不愿再得知任何对他不利的消息。阿珊,我怕我经受不住。”
她开始难受,眉目落寞失色。
千珊不忍道:“主子...就算您现在不愿知晓,将来也会在各种巧合之下得知...不如痛快一点,早些知道?”
江呈佳使劲摇头,不肯道:“别去查了。我真的不想知道。你安心留下来吧。”
千珊张张嘴,欲说些什么劝解,最终收住了话语,默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