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同看着宁南昆被人从廷狱中抬出去,慢慢收回了神。
太子向江呈轶行学子礼,尊敬道:“今日事毕,学生多谢老师襄助。”
江呈轶行臣礼回拜:“殿下不必多言,臣既为师者,便应当尽心。”
太子露出浅笑,上前扶起江郎,认真说道:“老师辛苦...后日即是你与师母大婚之日,本宫不好继续强留您在宫中。宋宗案结,老师您可放宽心归去,准备府中事宜了。”
江呈轶不再同他客气,双手作揖告退:“多谢殿下关怀,既如此,臣便先行告退了。”
他早已归心似箭,在宁无衡颔首示意后,便匆匆退出了廷狱。庭前小宦官还未来得及引路,他便已经朝宫门而去,走得十分紧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中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实则,江呈轶只是在忧心沐云,害怕她独自一人操持着婚宴的诸类事宜,心中对他有怨。
出宫时,天色已微暗,眼瞧着似乎要下雨,江呈轶急忙命车夫驾牛,往集市奔去。一路颠簸后,牛车驶入了集市前的小街,这位郎君当即钻入热闹的街巷,在各家店铺小摊前穿梭。车夫还未眨眼,郎君便已提溜着两手满满的物件跑了回来。他满头大汗,着急忙慌的对车夫嘱咐道:“快!回府!”
车夫心中一惊,以为出了什么急事,急慌慌的跳上车板,抓住缰绳,便斥着牛往回走。车夫紧赶慢赶,在一柱香内抵达了江府,停下时,心口扑通狂跳,不敢有一丝耽搁的对里面说道:“主公,到了!”
江呈轶掀开车帘,又望了望天色,连脸上的焦灼这才有所缓解。他跳下牛车,提着手中满满的东西,便往府内奔。至府前,便高兴的大喊道:“阿依!我回来了!看看...我给你带了些什么?”
郎君兴高采烈的冲进去。门前看守的小厮纷纷伸头张望,看傻了眼。车夫也一脸莫名,本以为主公有要紧的事情需归府即刻查办,谁知他却只是为了在太阳下山前,去集市买些新鲜玩意哄女君高兴?沉稳持重的东府司主司大人,竟为了这点小事,急得满头大汗?
众厮无语,面面相觑,最终默默无语。
郎君归来没过片刻,江府门前小巷又缓缓驶来了另一辆牛车。
门房小厮上前打探,瞧见车驾上挂着的江府标志,便知:阁主归来了。牛车将将停稳,江呈佳缓缓而下,身旁有红茶、水河两人扶着,似乎有些疲倦。
门房迎上来:“姑娘,主公归了,您要去见他么?”
“兄长归来了?”江呈佳有些惊喜。
门房答:“主公将将才到,眼下恐怕还未入庭阁。”
“我便不去见他了。”江呈佳思量了一番,回复道:“替我向兄长问好。”
她扭头向身边婢子言:“红茶,你与水河入府,将我的衣饰物件一应打包。领着暖暖、小翠、季雀以及乳母等一干人出来吧。我们回侯府。”
红茶与水河得令,欠身应诺,便转身往府中去。
门房一愣,恭敬作揖道:“姑娘不继续住在府里了?”
江呈佳摇头笑道:“兄长与嫂嫂大婚在即,我若继续住下去,岂不是不识眼色?你们好生侍候吧。待婚宴当日,我再归。”
她亦有自己的打算,除了不想打扰江呈轶与沐云之外,也想回府让那李湘君收敛一些。否则,此女恐怕要继续日日夜夜缠着她的夫君不放。
江府的小厮,上至管事管家、下至车夫粗使,皆是房四叔从水阁中精挑细选来的人,十分懂得主家的心思。瞧着娘子这么说,便不再多问。
如她来时一样,牛厩的驯夫将淮阴侯府的车驾牵了出来。江呈佳深深忘了一眼府门前的大红帘纱与彩球,重新坐回了牛车中,带着一干人等,回了侯府。
时间总是行云流水般度过,还未品出些滋味,三两日的光景已如过眼云烟,一晃而去。
转眼间,便来到了大婚当日。这一日,天子亲出宫廷,驾临江府。朝野群臣皆在江府受邀之列,洛阳城内各处张灯结彩,庆贺东府司主司大婚之喜。江府内外排场宏阔辽大,堪比诸侯王宴。
民众挤在街上瞧热闹,纷纷赞叹江氏一族的荣宠。大魏开朝以来,便没有哪一位东府司大人的婚典如江呈轶这般,享诸侯王的待遇,受陛下亲临祝福、群臣拜访恭贺。
大婚前两日,沐云被江呈佳带到了上东门西大街长云巷的一座民宅中待嫁。今时,江呈轶身穿玄黑金彩、襟袖点红的长裾婚服,腰挂绣球与佩绶,高坐在黑棕烈马之上,引着乐仗队抵达此处,接受民间种种新婚习俗,“过五关斩六将”,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沐云所在的婚房前。然,几日未见,江呈佳摇身一变,成了沐云的娘家人挡了在门前,与小翠、季雀等人一起刁难他。
民宅之内挤满了宾客,起哄欢笑,好不热闹。直到江呈轶答对了门前女郎们的所有问题,才得到迎接新娘的资格。
婚房屋门打开,沐云举着遮云扇,身穿玄深直袖长衫服,披挂赭色彩翼袍,高雅端庄的走了出来。
众人嬉闹间,江呈轶定定的站在庭中,望向这身着华服的女子,心中浮出了万千思绪,看着她缓缓走来的模样,他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初相识的那年,她亦是如此,美艳动人,宛若夺目星辰。
在礼仪的指引下,江呈轶缓缓牵过她的绣绳,将沐云送入了花轿,这才跃身上马,仪态高扬的朝江府而去。
府宅之内的宾客仍在热闹,江呈佳站在门前,目送仪仗队离开,眼底跳动的喜悦逐渐转淡,逐渐按下了心情。红茶随侍在她的身侧,明显察觉到女郎的情绪变化,不由奇怪道:“女君...您怎么了?”
江呈佳暗自敛神,轻声答道:“无碍,只是有些疲乏。红茶,你去同水河说一声,长云巷的这些夫人娘子与姑娘们就交予她来招待,若听到街外有什么动静,便立即闭门。府外我已备好守卫的人马,令她务必安抚众人,留住宾客,尽量不要离开此地。”
少顷,她又道:“你随我回侯府,与君侯一同前往江府。”
红茶微怔,心底有些惊慌,不知女郎此话何意,支支吾吾半晌才答道:“奴婢尊令。”话罢,她疾行奔入府中,告知水河此事,又匆忙奔出,跟在江呈佳身后离开了长云巷。
主仆二人将将驶着牛车在侯府前停下,便瞧见李湘君身穿公主服与君侯从府内踱步而出。
李氏热情的向她招手道:“阿萝!你终于回来了!本宫还以为,你同着接亲的仪仗队早一步去了江府呢!”
此女盛气凌人,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张扬的语气与态度仿若在告诉众人,她才是侯府的女主人一般。江呈佳心内一阵无语,冷眼瞪她,便自顾自扭身,坐上了侯府的牛车。
只听后面隐隐传来此女嘤嘤嘤的委屈声:“昭弟,阿萝妹妹...这样讨厌我么?”
紧接着,便有郎君温软之音传来:“君姐莫要多想。她一向是这个性子,不去理会便好。”
一男一女相互紧挨着,朝另一驾牛车行去。
红茶只觉得满耳都是那南阳公主的啜泣声,坐在车厢中,忍不住一阵恶寒,小声向江呈佳嘀咕道:“女君,南阳公主是哭精转世么?怎么这么讨厌?只晓得嘤嘤嘤作怪,恶不恶心人呐!”
她愤愤而言,烦躁的拉紧了车帘,避免女郎继续听到那令人作呕的哭声。
江呈佳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外头传来的声音毫无反应,转眼瞧见红茶气成这样,忽然忍不住笑出声道:“你这脾气,如今与你家哪位是越来越像了。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红茶见女郎还有心思调侃,登时无奈道:“女君...您也该想想办法将这南阳公主赶回她自己的府邸了。她在洛阳城中明明有自己的公主邸,却硬要住在侯府,奴婢委实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娘子。”
江呈佳摊摊手,无可奈何道:“她入住侯府,是得了公爹的命令,连君侯都不能赶她走,我能有什么法子?”
“那就这样由她日夜缠着君侯?女君,她到底是个女郎,还是个顶漂亮的小娘子。就算君侯待您十年如一日的喜爱,被这样一个人缠得无法脱身,时间久了...也要与您疏离的。”红茶语重心长的劝道,随即又恶狠狠的啐了一声:“郎君们!没一个不喜欢偷腥的!女君,您要防着些才行。”
“噗嗤!”江呈佳又笑了起来,乐呵呵的问道:“怎得?你家那位吕将军偷腥了?”
红茶面色一窘,耳畔爬满绯色,眨眨眼哑然道:“那...那到没有。”
江呈佳忍俊不禁道:“既如此,你方才的话,又是从何处得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