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南忧实在不愿钱晖再继续打量他的小妻子,便拉着江呈佳上前入座,然后强势的将她揽在怀中遮住。
他身材本就高挑强壮,长袖一挥便能轻易遮住怀中的娇小人儿,再望过去,女郎只剩下裙摆在外面,面容与身体被遮得严严实实。
钱晖失笑,知趣儿的收回目光,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挪了挪了身下的蒲团,然后跪坐在上面,理了理衣襟,挺直身躯,规矩十分。
江呈佳被遮住视野,脑门用上一股莫名,拽着他的衣袖,恼道:“你作甚这样遮着我!”
青年不肯放手,僵着臂膀,始终拿衣袖挡着,面色沉沉,悄悄垂下头,遮在袖子后,压低声音对她说道:“有人的眼睛长在了你身上,一直盯着你看。看得我十分不爽。阿萝,你便乖乖的呆着,等议事结束,我再放开你。”
她哭笑不得,声音细小的说道:“你开什么玩笑?快放开我。”
江呈佳便像小猫一样,在他怀里钻来钻去,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但宁南忧就是不肯
她气恼间,忍不住喊了一句:“宁昭远!有完没完!”
女郎喊出青年的全名,脸色通红,面部气鼓鼓的嘟着嘴。
这一声唤,让在场的钱晖吓得差点从坐席上滚下来,爬到宁南忧面前求饶。
宁南忧余光扫到钱晖下意识的动作,见他以掩耳之势迅速收回自己的双腿,又老老实实坐了回去,便忍不住向他翻了个白眼过去。
他阴沉着脸,终于闹不过怀中的小娘子,小气吧啦的放下衣袖,让她冒出来一双黑澄澄、古灵精怪的双眸。
江呈佳挣扎了一番,终于放弃了,心里想着:能露出一双眼睛也行,至少能看得见。
宁南忧执意要在她面前挽回面子,更要在自己的下属面前保持形象,所以才不肯随了她的意。
江呈佳想明白了以后,便觉得好像也无所谓,只要他高兴就好。她也十分愿意配合。
她乖乖的待在他扬起的袖衣后面,一双眼打量着堂下席坐上的两人。
屋堂之内寂静无双,没有一丝声音,甚至有一些尴尬。
这奇妙的气氛让江呈佳觉得无语。
她在心里嘀咕着:怎么这三人都不说话?难道非要在这里大眼瞪小眼才快活吗?真是奇怪了!
屋子里,维持着这样的气氛好一会儿。
直到吕寻开口打破,主仆四人才没有继续这样尴尬的坐下去。
他问道:“主公这次前来...难道已经...将那批军需送入了都护府中?”
宁南忧摇摇头道:“还没有。”
吕寻一怔,又问:“这是为何?”
主座的青年郎君沉下目光,淡淡道:“中间出现了些意外,没能如愿达成目的。怎么钱晖难道没有同你说今日早晨的事情?”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钱晖倏然抬头,看向自家主公,眼神茫然呆滞,张着嘴巴问道:“啊?主公你说什么?”
宁南忧黑着脸,冷冷盯着他道:“你说我在说什么?”
吕寻同样懵着,一脸疑惑的看着钱晖,显然不知今日边城大街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遵循江呈佳的嘱咐,一直呆在这处民舍不敢随意走动,更不敢在街上招摇过市,所以自然对街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钱晖先是对上宁南忧的眸子,就这样持续了几秒后,忽然恍然大悟道:“难道说...今日早晨主公你带着我、董道夫、百卫冕去的仓库...就是藏着军需的地方吗?”
见他才反应过来,宁南忧忍不住叹息一声。
钱晖皱着眉头说道:“主公若是易容入都护府,好歹也要寻人同属下说一声,好让属下帮衬一番。像今日之情形,属下此刻回想起来,仍觉得惊心动魄,慌张失措。邓情将您推到黑衣贼寇的手中,险些害死您...这情景实在让属下后怕。”
他这些天在都护府中打探消息,也知晓邓情手中那副画像的事情,清楚为何邓情要搜城,眼下知晓邵谦就是宁南忧,便立刻想通了昨日与今日的所有事。
宁南忧挑眉,有些无语:“昨日宴席上,我不止一次向你使眼色。只可惜,你愣是没有看明白。”钱晖眸色一顿,回忆起昨夜的场景,绞劲脑汁也没有想起什么,便有些尴尬道:“属下...属下昨夜并没有十分在意主公您扮演的邵谦公子,真的以为只是一名商客。”
宁南忧晓得他真的没有料到此事,便也不再继续挑刺:“前几日,我让你前往都护府打探的事,你可都弄清楚了?”
钱晖点头道:“属下已查清楚此事,边城这些天的骚乱都源于邓情手中的一幅画,还有一名唤作周祺的江湖术士。属下查到...”
他打开话口,正准备解释一番,宁南忧却果断的打断了他的话:“你查到的那些,我已然知晓了。既然你心里清楚,我便也不多作解释,免得浪费时间。”
听到钱晖提及周祺这个名字,宁南忧心中便飘过一阵烦躁,实在不想继续听下去,于是任性的阻断了他的诉说。
“我此刻前来这里,本只是为了找吕寻,如今你既然在这里,那我便正好将事情一起嘱咐了,也免了再去寻你一趟的麻烦。”宁南忧深吸一口气,终于将话茬引入正题。
“因今日之事,我已失去了邓情的信任。所以,为了能够在三日后的边城秋日眼上重新回到都护府中,我需要一些助力。”他沉着冷静的说道。
宁南忧将自己的计划详细的说了一遍。
吕寻则皱着眉头道:“主公要以自己为诱饵,是否过于危险?若匈奴的部落统领当真乔装前来,对您出手怎么办?”
宁南忧心有丘壑,沉稳淡定道:“这些年,邓情纵然没有好好镇守北地,可却将这边城的城防设得很好。匈奴人即使能够乔装混入城中,将我掳走,也要看他们能不能成功从城中逃脱。百卫冕统领的郡防军、郡统军以及守卫军可不是吃素的。眼下这个节骨眼,匈奴暂时还不敢轻易冒犯大魏,否则他们的准备便会功亏一篑。”
钱晖将这件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考量了一番,最终也觉得可行,便随着宁南忧一同劝吕寻道:“我看,此行可成。主公身边再不济,还有你和云城。你二人暗中保护,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况且,凭主公的武功,恐怕旁人也近不了他的身。”
宁南忧望向吕寻,眸色淡淡,不否认钱晖的分析。
但吕寻仍不放心,总觉得有些不妥:“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
宁南忧已有些不耐烦,打断道:“没什么但是。这次计划,必须成功。”
吕寻被噎住话语,张张嘴,最终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颇为无奈,被迫点头:“主公既然执意如此,属下便照吩咐办事。”
宁南忧轻嗯了一声,然后再与二人认真商讨了其中的细节,敲定了各处衡算,这才定心。
三人叙话许久,才停下来,都各自饮茶歇息,屋室终于安静。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青蓝天际卷来一层黑压压的云,铺天盖地,吞噬了原本的金光灿烂。江呈佳看着外面的天气,皱了皱眉心,伸手扯了扯身边郎君的衣袖,小声道:“你都商议好了吧?”
宁南忧转头,终于放下挡在她面前的手臂,让她整个人露了出来。
他揽过她的肩头,关切问道:“已商议好了。怎么?你累了?”
江呈佳默默摇头,乖巧的坐在他身侧,幽幽道:“你答应我的。要寻军医过来瞧瞧你的伤势。”
宁南忧讶然,他早忘了这回事,她却还牢牢记得。
以前在战场上、在京郊、在沙漠....他受过比如今还要严重许多的伤,都能忍得住疼痛。因为常年的忍耐,所以这一次宁南忧照样习惯性的忽略了自己的伤势,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江呈佳始终挂念着,生怕他伤口感染,引发旧疾。
他心口一暖,紧紧揽住小娇妻,顺从道:“好。依你。”
郎君说完,便立刻抬头朝钱晖望去:“钱晖,我受了些伤,虽不打紧。但夫人心中担忧,你去请军中的医令过来看一看。”
钱晖双目微瞠,仿佛有些惊吓。
他今日受到的冲击不小。自家主公居然这么听夫人的话?
钱晖想:以前的主公受了伤,是很不愿医令前来诊脉的,不论他与吕寻怎么劝都没用。而夫人一句话,便抵了他二人轮番的口舌相劝。且主公脸上毫无厌烦之意....甚至还洋溢着笑容,眼里竟然在发光?
钱晖见惯了宁南忧喜怒无常、脾气暴躁、性格阴郁的模样,乍然瞧见他罕见的温润,便忍不住惊叹。
难怪,他这次见到自家主公时,明显感受到主公身上多了一丝温暖,不再像从前那样阴森可怕了。
可江呈佳却早已对这样的宁南忧见怪不怪了,所以她理解不了钱晖现在的想法。
她觉得很奇怪,钱晖半天没有回答,难道是不想给宁南忧寻医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