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呈佳立刻坐起,狠狠瞪他,心里叹道:从前他也没这么能说荤话,怎么如今,却连篇成句的调戏?
偏偏,她仅仅是这个小动作,都能招惹宁南忧一阵心颤。
他起身,长腿转了一转,落在了地上,俯身为她拾起衣裳,温柔似水的为她穿衣,放低声音道:“夫人快穿衣裳吧,别让千珊太着急。这大半夜如此嘶吼找寻,恐怕也是不妥。”
他一本正经的拿着衣服,双手却总是有意无意在她脖子绯红处、胸前雪白间、大腿小腿上轻拂,惹得江呈佳一阵又一阵的悸动,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红晕再次飞扬。她一把躲过宁南忧手里的纱裙,一双玉腿狠狠向他踹去,随即旋飞,披着已被他撕得破破烂烂的衣裳,赤着脚站在地上,抬高鼻梁,斜着眼眸看他。
宁南忧敏捷闪身,巧妙躲过她的踢踹,赤身裸体站在飘起的帷帐前,挑着英秀长眉,勾着惑人笑意,淡淡望着她。
江呈佳见他迟迟不动身穿衣,娇嫩的脸上红艳欲滴,她狠狠朝他啐了一声,骂骂咧咧道:“不知羞耻!”
随即迅速穿衣,一溜烟掀开长帘布帐,冲出门去。
身后屋内传来郎君爽朗的笑声,江呈佳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遂寻着千珊呼唤的声音,往院子的游廊东侧抱山入庭的小楼行去。
远远的,她在长廊上,便瞧见千珊满副着急的行径,脚步飞快的在各处房间找寻。
江呈佳略显无奈,走上前,喊道:“千珊,我在这里。”
那个到处乱找的娇小身影,登时停下了脚步,僵着身子,转过来看她。
“姑娘!”千珊大叫,喜出望外,奔过去,狠狠抱住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江呈佳一愣,轻声问:“怎么了?抖成这样?”
千珊气息不顺,更咽道:“姑娘,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莫名消失,又突然出现?”
江呈佳哭笑不得:“我不是在这里?北地偏远,这郡城之中又不安稳,我能去哪里?”
千珊叹道:“就是因为这里危险,奴婢才怕。”
她起身,离开江呈佳的怀抱,那双黑漆闪亮的眸,此刻在院中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湿润,眼眶边带着血丝,仿佛刚刚哭过。
江呈佳不解,小心翼翼问:“你?哭了?你作甚哭?”
千珊却摇摇头,躲避着目光道:“没事。奴婢只是太过着急。”
江呈佳默不作声的望着她,眉头蹙成一道沟壑,目光微顿。千珊今夜,有些不太正常。
就算是因为她突然消失,这丫头的反应也不应该这么大。怎么突然哭成这样?
她刚准备开口询问,便见千珊抢先说道:“姑娘,你说想要知晓京城落云庄之事的前因后果。拂风已经将卷宗送来了。您要看吗?”
千珊转开话题,让江呈佳无法继续追问。
她投望过来的双眸,带着强烈而复杂的情绪,让女郎一下子不知再从何问起。
江呈佳叹了一声,遂点头道:“咱们去屋内,你说与我听,今日实在有些乏,这卷宗便亲自不看了。”
千珊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跟着江呈佳往前院里去了。入了屋中,千珊才发现江呈佳身上的衣裳,东破一块,西扯一块,褴褛不堪。
她登时大惊,上前拽住江呈佳的手,问道:“姑娘,你身上这是怎么了?怎么破破烂烂的?今夜出去寻主公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对了,姑娘,主公呢?”
小丫头一连串的问题,神情十分紧张严肃。
她反应这样剧烈,再次把江呈佳吓了一跳。
“你怎么一惊一乍的?我没事。君侯他...随意找了一间屋子,歇息去了。”江呈佳盯着他,此刻脸上的绯红已渐渐褪去,脖子间那一排因欢爱而留下的整齐的青紫印子早被她用厚重围脖藏了起来,因而千珊看不懂。
她面不红心不跳的编着谎话,眼下更奇怪于千珊这一反常态的惊乍反应。
千珊稍稍滞愣,遂又转了口风道:“您没受伤就好...”
江呈佳一脸狐疑的盯着她看,上前两步,双目逼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千珊,你为何今夜这么紧张我?”
千珊僵着脸,见她如此相看,不由磕磕巴巴道:“奴婢...怎么可能瞒着您什么事?这几日,奴婢可一直同你在一起,要有什么事...姑娘你怎会不知?”
江呈佳一听,亦觉得有理,便放缓了目光,又道:“罢了罢了,不问你了。快些说说,落云庄究竟怎么回事?”
她从宁南忧口中得知付博设计沐云与薛青的事情,只晓得大概,却不知其中真正原委。此事虽已时隔五月,且危局早就被沐云化解,但江呈佳仍想知晓此中详细。因她总觉得,付博对沐云施的这番诡计,不论谋局还是布置都让她觉得分外熟悉。
千珊唯唯诺诺的打开卷册,先行阅览起来。然而,这其中内容越是深入读之,越令她义愤填膺,难以平息怒火。
待江呈佳朝她看过来,千珊才渐渐从中回神,遂为自家主子解释了起来:“是这样。腊八那一日,邓府私宅爆炸后,周围民巷坍塌,死伤无数,多有难民,为了照顾这些人。公子才会买下那落云庄。谁知,这落云庄,本就是付博设下的一个局,为了拖公子下水,付博假造了田庄账簿,打算找时机陷害江府,将他这些年的黑账嫁祸给公子。
然则,此事还未着手进行,公子便已经与太子、廷尉前往广信清案了。付博害怕当年的事情曝露,便在公子离京查案后,改变了计划。他将双刹帮帮主殷实招入了京中,让其研制了合欢药。并前往其嫡子付仲文的军中,假意让其代替自己参加李太傅的寿宴。付仲文放下军中事务,在回府路途上,遇到了街头闹事的孙大汉。
这同样也是付司空布置的局,他利用了付仲文的善心,以及沐云姑娘的豪侠之气,制造二人初遇,并将少年孙计安插入了江府。之后,他强迫付仲文前往李夫子的宴席,又调用李府中的细作,篡改了宴客名单,将沐云的坐席安排在付仲文身边。付博早知自己的儿子不会顺从听命对沐云姑娘做出禽兽之事。
这个卫将军虽心狠手辣,不近人情,心中却有一人藏于心底,绝不可能为了他父亲,抛弃心爱之人,又去欺辱旁的女子。他不屑,也不愿如此。正是因为这一点,付博才能借付仲文之手向沐云姑娘传递信息。让沐云姑娘知晓,付氏准备对江氏出手。
正如他所愿,沐云注意到落云庄上闹出的命案,并将薛青派去庄子上调查此事。那桩命案,正是付博特地为了薛青与沐云姑娘准备的。实则是一桩假案,付博动用了太尉府与廷尉府的人脉,制造假象,让房四叔以为付氏子弟真的在落云庄闹出了命案。这才能引薛青出城。江府防范之际,绝不会让沐云姑娘前往那般危险之地。
这便合了付博的心意,彻底分开了薛青与沐云。他再设计,买通了京郊马匪,命其大闹街坊,制造混乱,并故意命人传出薛青被马匪击杀于郊外的传闻,引沐云姑娘出江府,欲将沐云姑娘困于京郊,让少年孙计趁此时机偷下媚药,并令殷业假扮付仲文,使得沐云姑娘误以为付仲文要将其迷奸,待事成之后,又让薛青与沐云姑娘相见,再故意将主仆二人放归京城。
因为这样,他便能放出传闻,说薛青被人击杀于郊外的消息为假,诬陷木云姑娘为放假消息的幕后之人。传闻正盛时,再添油加醋,让众人以为沐云姑娘是因为与薛青的奸情被人发现,才会故意演此戏码,目的是假死脱身,与薛青私奔。若这事被魏帝听闻,定然要过问。
这样,付博便能逼着沐云姑娘与薛青堂上对峙,令沐云说出是付仲文要玷污其身的事实。这时,付博再用他安排的其他人证明付仲文的清白。如此一来,便能围困江府,使得魏帝以为沐云与江府铁了心要动摇付氏一族,动摇魏帝的根基。届时,魏帝必然会大怒...将公子召回,对峙此事。”
千珊说完这番话,口干舌燥的蹲在案几边上,给自己灌了好几盏茶,又接着道:“然而付博没有想到,此事出了变数。其子付仲文察觉了他真正的计划,在薛青被困于落云庄时,出手相救,并让薛青归去江府通风报信。这才使得沐云姑娘得以谋划,破此危局。”
江呈佳听着她的诉说,额心微微蹙着,奇怪道:“千机处怎么记录的这样详细?居然连付博原本的计划都写出来了?”
千珊小脸透着红,不知是解释的太费劲,还是因卷册所录之事而生气,她抱起茶壶,咕嘟咕嘟一阵猛饮。
江呈佳来到她身侧,从她手里抽出那卷帛书,又重新看了一遍。
洁白的帛书上,娟秀小楷写于其上。她立即明白,此书究竟为谁所录,正是沐云自己所写。